戴铎恍然大悟,背后沁出一层细汗。皇上这是明放实控,化废为用!将这三个身份敏感、曾具威胁的兄弟放出来,置于眼皮底下,给予看似体面实则繁琐、或容易得罪人、或需要极度细心不易出错的差事,并派人“辅佐”(实为监视)。他们重获自由,甚至得到差事,对皇恩必然感激涕零(至少表面如此),至少短期内绝不敢再行悖逆。而皇帝则借此彰显仁德,安抚宗室旧人,更将潜在的不安定因素,转化为可以驱使的“牛马”,让他们在具体事务中消耗精力,发挥些许余热,甚至可能成为制衡其他势力的棋子。
此计可谓一石数鸟,深谙御下之道。
“皇上圣虑深远,奴才拜服。”戴铎由衷道。
“去吧。旨意要明发,差事要派实,辅佐的人要选好。告诉他们,这是朕给的机会,望他们洗心革面,实心任事,以报皇考在天之灵,亦不负朕手足之情。若再有不轨……”雍正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然分明。
“嗻!奴才即刻去办!”
旨意下达,朝野再次震动。释放胤禔、胤礽、胤祉,出乎所有人意料。然而细看那安排,又让人不得不叹服新帝手段之老辣。
直郡王府,胤禔接到旨意,愣怔良久,抚摸着久违的郡王冠服,百感交集。他本已心灰意冷,以为要老死禁所,不想竟有重见天日之时。虽派了个繁琐且易出错的军需转运差事,还有“辅佐”之人如影随形,但比起高墙内的绝望,这已是云泥之别。他朝着紫禁城方向,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心中复杂难言,但那份绝处逢生的感激与对皇权的敬畏,却是实实在在的。
毓庆宫(已改为幽禁之所,今开释),胤礽形容憔悴,接到旨意时双手颤抖,浑浊的眼中滚下泪来。修书?整理藏书?这对他来说,几乎是唯一能做的、也是相对体面的事了。他跪地谢恩,泣不成声,多年的愤懑、不甘、癫狂,似乎在这一刻都化为了对皇弟“宽宏大量”的感戴。至少,他能离开这牢笼,触摸到真实的书籍与阳光了。
诚郡王府,胤祉是最平静的。他本就醉心学问,幽禁与否,对他区别不大。如今能去钦天监、会同馆,接触历法、外文,正合他意。他规矩地叩谢皇恩,心中明白这是皇帝的控制与利用,但也接受这份“各取所需”。能安安静静做学问,已是大幸。
朝臣们见此,对新帝的权术与胸襟(或说掌控力)有了更深的认识。释放政敌,并加以利用,这份自信与手腕,远超寻常帝王。
养心殿内,雍正听着戴铎关于三人反应的禀报,神色无波。青莲心镜映照着他们的感激、谨慎、乃至深藏的复杂情绪,清清楚楚。
“海外之策,需徐徐图之,以实利驱之,以强权慑之。”
“兄弟之辈,需牢笼用之,以恩威并施,化威胁为助力。”
他提笔,开始批阅关于海关新章的具体条陈。窗外,春日的阳光透过窗棂,照亮御案一角,也照亮了地图上那片无垠的蓝色海洋。
内政、外交、驭人、拓疆……
这皇帝的棋局,每一步,都需落子无悔,算无遗策。
而执棋者的目光,已越过宫墙,越过海岸,投向了更遥远的未来。
(第859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