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灯的光芒在夜色中摇曳，把人们脸上失望的表情照得一清二楚。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风声和鸡舍里传来的、越来越微弱的叫声。
“完了……这下全完了……”一个年长的社员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哭腔。
“他娘的！老子跟他们拼了！”张二奎把大锤往地上一扔，眼睛红得像要滴出血来，转身就要冲下山去找杨家村的人算账。
“二奎，站住！”沐添丁的声音沙哑，但异常沉稳。
他从坑边跳了下去，蹲在坚硬的岩石上，用手仔细地抚摸着。岩石表面冰冷而粗糙，敲上去发出“梆梆”的实心声。
社员们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带着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他们想看看，这个总能创造奇迹的年轻人，这次是不是真的没办法了。
沐添丁没有说话，他闭着眼睛，手指在岩石上缓缓移动，感受着岩石的纹理和质地。他脑子里在疯狂地回忆着关于地质学的知识。这种岩石，是花岗岩，质地坚硬，密度极高。靠人力，别说一晚上，就算挖一年也挖不穿。
但是……
他忽然感觉到，在岩石的某个区域，似乎有一丝丝微弱的凉意，和其他地方的触感完全不同。而且，仔细听，耳朵贴在岩石上，好像能听到深处传来的一种极其微弱、若有若无的“嗡嗡”声，像是水流在地底深处涌动的声音。
有戏！
这块花岗岩下面，很可能就是一个承压含水层！水被压在岩层之下，只要能打穿这层岩石，水就会自己涌上来！
“还有希望！”沐添丁猛地站起来，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光芒，“水就在这块大石头的下面！”
所有人都愣住了。
“添丁，你……你没糊涂吧？”老支书一脸担忧地看着他，“这下面是石头，咱们都看见了，怎么还会有水？”
“老支书，这叫隔水岩层！”沐添丁尽量用最简单的话解释，“水被关在石头底下了！只要咱们能把这块石头弄开一个口子，水就能冒出来！”
“弄开？”张二奎苦笑一声，“添丁哥，这可是整块的大石头啊，比俺家的磨盘还大还硬，拿啥弄开？用牙啃吗？”
“用炸药！”沐添丁一字一句地说道。
“炸药？”
这两个字一出口，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这个年代，炸药是严格管控的物资，私藏和使用都是重罪。
“添丁，这可使不得啊！”林杏花第一个反应过来，急忙拉住他的胳膊，“这要是让人知道了，是要坐牢的！”
“是啊，添丁，这太冒险了！”
“为了挖井，把自个儿搭进去，不值当！”
社员们纷纷劝阻。他们宁可鸡死了，也不想让沐添丁出事。
“大家听我说！”沐添丁看着众人，眼神异常坚定，“我问你们，咱们现在还有别的路走吗？是没有了！要么，眼睁睁看着一千只鸡渴死，咱们这几个月的心血白费，还欠一屁股债！要么，就冒一次险，搏一把！”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低沉而有力：“富贵险中求！改革开放，本身就是一次冒险！咱们今天不冒这个险，明天就得穷死、憋屈死！你们说，咱们选哪条路？”
一番话，说得众人哑口无言。
是啊，不搏一把，就什么都没了。
“再说了，”沐添丁压低了声音，“这事，天知地知，咱们自己知。谁也别往外说。只要挖出水来，谁会想到咱们用了炸药？”
他转向张二奎：“二奎，我记得你以前在采石场干过，对这玩意儿熟不熟？”
张二奎愣了一下，随即挺起胸膛：“熟！太熟了！打眼、装药、安雷管，我闭着眼都能干！”
“好！”沐添丁拍了拍他的肩膀，“那这事就交给你了！我之前修路的时候，还剩下一点，就藏在山神庙后面的山洞里。你带两个靠得住的人，马上去取！记住，动静小点！”
“好嘞！”张二奎领了命令，像是打了鸡血，立刻点了两个精壮的后生，摸黑朝着后山奔去。
剩下的社员们，在沐添丁的指挥下，开始清理井底，准备打炮眼。
气氛再次变得紧张而有序。人们心里的绝望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所取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