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他们的态度跟昨天简直是天壤之别。
周文海说钻头要垂直,那个负责钻洞的小伙子,就趴在地上,眼睛瞪得跟牛眼似的,仔仔细细地对准了,才开始用力。
周文海说土样不能撒,那个负责装袋的,就小心翼翼地用手接着,生怕掉了一粒土在外面。
周文海说编号要写清楚,那个负责记录的,就一笔一划,写得跟小学生描红一样工整。
五个人分工合作,配合默契,效率极高。不到十分钟,一个完全符合标准的取样点就完成了。
他们把装好的土样袋和工分单,一脸期待地交给了张二奎。
张二奎拿着土样,装模作样地检查了一遍,又看了看地上的钻孔,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嗯,不错!这个干得标准!”
说完,他拿起那个红色的印章,蘸足了印泥,在那个小组的工分单上,“啪”的一声,盖下了一个鲜红的“验收合格”!
那个小组的五个人,看到那个红章,眼睛都直了,脸上露出了狂喜的表情,仿佛那不是一个章,而是一张五毛钱的钞票。
“谢谢张队长!”
“我们再去干下一个!”
他们宝贝似的收好工分单,立刻又冲向了下一个木桩。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其他小组看到第一组这么快就拿到了工分,更是急红了眼,一个个都卯足了劲,严格按照周文海的要求去操作,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好,盖不上章。
整个河滩地上,呈现出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周文海再也不用苦口婆心地去纠正了,他只需要站在那里,回答一些技术问题就行。而那些小组为了提高效率,遇到不明白的,都主动跑过来问他,态度恭敬得不得了。
张二奎和他带来的那几个沐家村小伙子,则成了最受欢迎的人。他们背着手,在各个小组之间溜达,像个监工一样,指指点点。哪个小组的活儿干完了,就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请他们去验收。
王老四孤零零地站在地头,看着这番景象,心里拔凉拔凉的。他知道,王大疤瘌的下马威,彻底失败了。而且,是以一种他完全没想到的方式,被人家轻而易举地就给化解了。
他不敢耽搁,赶紧跑回村部,把这里的情况,一五一十地给王大疤瘌打了电话。
电话那头,王大疤瘌听完汇报,沉默了很久,久到王老四以为电话都断了。
“老板?老板?你还在吗?”
“……在。”电话里传来王大疤瘌嘶哑的声音,“我知道了。让他们干吧。”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王大疤瘌坐在他那间宽敞的办公室里,手里夹着烟,烟灰已经烧了老长一截,他却浑然不觉。
他脑子里,反复回响着王老四刚才说的话。
工分制、五毛钱、二十斤白面……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又一次小看了沐添丁。
他本以为,沐添丁会仗着县里的支持,用权力来压他。那样的话,他就有无数种办法阳奉阴违,让沐添丁的指令出不了村部。
可沐添丁没有。
沐添丁根本不跟他玩权力游戏,而是直接砸钱,用利益去撬动人心。
这一招,让他所有的后手都成了空拳,打在了棉花上。他能管住他的人,但他管不住人心对钱和白面的渴望。他要是现在敢下令不让村民们干,不用沐添丁动手,他手下这帮人就能把他这个村支书给掀了。
“好小子……真是个好小子……”王大疤瘌把烟头狠狠地按在烟灰缸里,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愤怒,有不甘,但更多的,却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忌惮。
他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毛头小子,而是一个手段老辣、心思缜密的对手。
这场博弈,他从一开始,就落了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