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时光坐在他那张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感觉自己不是坐在办公室里，而是坐在一口为他量身定做的豪华棺材里。
而桌上那座由合作意向书堆砌而成的小山，就是他的陪葬品。
他的灵魂已经出窍，漂浮在天花板上，冷漠地看着自己那具行尸走肉般的躯壳，被淹没在这片由“成功”、“荣誉”和“金钱”组成的坟场之中。
他想不通！
他真的想不通！
他只是想做一个枯燥乏味的，能把大象催眠成化石的深夜节目，为什么最后会催生出如此恐怖的商业价值？
这个世界，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出了毛病！
“砰！”
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财务总监钱多多像一阵旋风般冲了进来！
他的脸因为极度的兴奋和充血，手里死死地攥着一台平板电脑，脸上洋溢着一种即将要得道圆满的喜悦。
“老板！台长！我的亲爹啊！”
钱多多扑到办公桌前，因为跑得太急一个踉跄差点把那座“文件山”给撞塌。他激动得语无伦次，声音都在颤抖，唾沫星子喷得到处都是。
“发了！我们发了！不！是您发了！您……您简直就是我们这个时代的财神爷转世，是华尔街之狼投胎到了东方，是……”
鲜时光面无表情地抬起手，制止了他那套已经快要突破人类想象力极限的彩虹屁。
“说人话！”他有气无力地说道。
“是！老板！”钱多多深吸一口气，将平板电脑的屏幕递到了鲜时光的面前。
“老板请看！”他指着屏幕上一根呈90度角垂直上扬的红色曲线，激动地解说道：“这是我们《深夜历史讲座》昨晚第二次重播的实时收视率曲线！”
“就在刚才，它已经飙升到了全国所有卫视频道同时段，第一名！”
“不！这已经不是第一名那么简单了！我们甚至……我们甚至打败了隔壁水果卫视花了三个亿请流量明星打造的王牌综艺！那可是黄金档啊！老板！我们用一个大部分人都在睡觉的冷门时段，干翻了他们的黄金档啊！”
钱多多的声音里充满了匪夷所思的颤音。
鲜时光的眼皮跳了一下。
他感觉那根刺眼的红色曲线不是收视率，是他自己那正在急速飙升即将爆表的……血压。
“还有这个！老板您看！”钱多多划了一下屏幕，调出了一个制作精美的pdf文件。
那是一家国内顶级高端钢笔品牌发来的合作邀请函。他们开出了一个足以让任何明星经纪人当场流口水的七位数代言费，重金邀请“f4天团”里的“门面担当”——李较真教授，拍摄一支三十秒的品牌形象广告。
“老板您看看人家的广告词！人家都替咱们想好了！”钱多多声情并茂地念道：
“‘提笔，落墨，于方寸之间，挥洒千年豪情；一笔，一划，于撇捺之间，尽显风骨传承。文字仙人的选择——xxx牌钢笔，镌刻你的不凡。’”
“绝了！老板！这文案绝了！这调性，跟我们的李教授简直是绝配！”
鲜时光感觉自己的胃开始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抽搐。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广告里，李教授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衫，仙风道骨地站在一片虚拟的竹林里，手持钢笔在宣纸上龙飞凤舞，背后是飞流直下的瀑布和展翅的仙鹤……
这哪里是广告？这他妈的是修仙网游的宣传片吧！
“还有这个！老板！”钱多多显然已经嗨了，他又划了一下屏幕，“一家德国进口的高端厨具品牌！死死看上了咱们的‘不动明王’王教授！指名道姓就要他！代言费更高！”
“他们想请王教授，代言他们最新款用阿尔卑斯山脉火山岩打造的……石锅！”
“宣传语更带劲！”钱多多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浑厚深沉的语气模仿着王教授的腔调，念道：
“‘从史前的石磨，到今日的石锅，人类对食物的敬畏已历经万年。每一粒米，都值得被温柔以待；每一块肉，都应该被匠心烹调。xxx火山岩石锅——历经千年磨砺，方得人间至味！石磨大爷的匠心传承，你，值得拥有！’”
“噗——”
鲜时光感觉自己喉头一甜，一口老血差点就没忍住，喷在这份堪称“鬼才之作”的广告文案上。
“更夸张的是！”钱多多脸上的红光，已经快要亮瞎鲜时光的眼，“下一季《深夜历史讲座》的独家冠名权！现在已经有至少五家公司展开了激烈的竞价！”
“有最大的在线教育平台！有国内前三的互联网公司！还有好几家搞文创产品的！价格……价格已经一路飙到了八位数！而且还在不停地往上涨！我们的谈判部门电话都快被打爆了！”
就在鲜时光对着这些天文数字般的合作意向书，感觉自己的三魂七魄即将被彻底震出体外，就地羽化升仙之际。
他的脑海中，那个不带一丝情感的机械音，缓缓响起。
【检测到项目《深夜历史讲座》已达成现象级社会影响力……】
【检测到项目已获得官方最高级别书面褒奖……】
【检测到项目潜在商业价值出现指数级爆炸式增长……】
【系统正在进行综合评估……项目结算程序，已提前预启动……】
预……预启动？
鲜时光浑身一个激灵，一种大难临头的恐惧感，像一盆冰水从他的头顶浇到了脚底。
不！不要！
我还有机会！那个玉液琼浆的一个亿还没签！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正准备下达“拒绝一切商业合作”的命令。
办公室的门又一次被推开了。
这一次走进来的是艺术总监魏莱，以及那位刚刚在楼下完成了一场精彩“个人秀”的“玉液琼浆”集团的王董事长。
王董事长满面春风，手里拿着一份装帧精美的合同，他的身后还跟着那位刚刚签署了“历史性”红头文件的教育部门领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