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深秋,靖风书院后山的演武场上,气氛却比往日更为肃穆。场边,除了书院的九名学子,还多了几位身着便装、但身姿笔挺、眼神锐利的中年人与老者。他们是经由韩老渠道,前来观摩李靖风授课的军方人士,其中不乏肩章上曾缀过将星的人物。今日的课程,是专门为有军方背景或对战略博弈极感兴趣的弟子开设的——《孙子兵法》的现代演绎。
李靖风立于场中一方铺着沙盘的石台前,依旧是那身玄色深衣,但今日眉宇间多了几分沙场点兵的凛然之气。他没有开场白,目光直接落在那位来自某特种作战部队、被推荐入学的弟子雷毅身上。雷毅坐姿如钟,眼神沉静,带着军人特有的专注。
“雷毅,”李靖风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孙子兵法》首篇《始计》,开宗明义:‘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汝以为,在今日之世界,此‘察’字,当作何解?”
雷毅起身,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声音洪亮:“报告院长!学生认为,现代战争是体系对抗,此‘察’应指对敌我双方政治、经济、科技、外交、军事等综合国力的全面评估与精确研判!”他的回答标准,带着现代军事教育的烙印。
场边一位观摩的将领微微颔首,显然认同这个答案。
李靖风却未置可否,转而看向来自中东战乱地区、对非对称冲突有切身体会的学子阿卜杜勒:“阿卜杜勒,汝在故乡,可见过手握重兵、装备精良之政府军,被只有简陋武器的抵抗组织长期困扰,乃至挫败?”
阿卜杜勒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与锐利,他用带着口音但流利的中文回答:“是的,院长。他们拥有坦克、战机,我们最初只有步枪和信仰。但他们不了解我们的土地,不了解我们的人民,他们的‘察’,只停留在卫星图像和情报报告上,是冰冷的。而我们的‘察’,是知道每一条小巷的拐角,知道谁家在偷偷支持我们,知道何时风沙会遮蔽直升机的视线。”
李靖风目光微动,看向雷毅:“听到否?雷毅所言,是庙堂之‘察’,是阳谋;阿卜杜勒所历,是江湖之‘察’,是阴谋,亦是民情。孙子曰:‘道、天、地、将、法’,五事七计,其根基在‘道’——令民与上同意也。现代技术可穷极‘天、地、将、法’之数据,然,可能精准测量一国民心之向背?可能洞悉非国家行为体那混杂着信仰、仇恨与生存欲望的‘道’吗?”
雷毅怔住了,他习惯于处理可量化的数据,却从未将“民心”如此直接地与战略层面的“察”挂钩。场边的将领们也露出了思索的神情。
“再看此句,”李靖风手指虚点沙盘,仿佛那里有千军万马,“‘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此等诡道,在信息时代,又当如何演绎?”
来自硅谷的艾伦·陈立刻举手,眼中闪烁着技术狂热的光芒:“院长!这完全可以对应现代信息战和网络舆论操控!通过算法制造信息茧房,释放虚假数据迷惑对手,利用社交媒体进行认知域攻击……这简直就是古代诡道的数字化升级!”
李靖风颔首:“然也。然,汝可知,为何许多掌握顶尖技术的国家,其舆论战、信息战有时仍会失效?”他不等回答,自问自答,“因其只重‘术’,而未得‘道’。诡道之核心,非在‘诡’之形式,而在‘投其所欲,料其必从’!不知敌之政治诉求、文化心理、决策机制,再精妙的‘诡术’,亦如无的之矢!”
他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沙盘上:“今日,我们不谈空论。便以此沙盘,推演一局。”
他迅速在沙盘上布置出山地、城市、交通要道等要素,设定蓝方为装备精良、掌握制信息权的现代化部队,红方则为熟悉地形、得到部分民众支持,但装备简陋的非对称力量。
“ scenario:蓝方欲夺取红方控制的枢纽城市a。蓝方拥有绝对火力与信息优势。红方当如何?”李靖风看向阿卜杜勒和几位对战略感兴趣的学子。
阿卜杜勒盯着沙盘,眼中燃起火焰:“不能硬拼。利用城市巷战抵消其火力优势。在其进军路线上,以小股部队不断骚扰,打击其后勤线,疲敝其精神。同时,在舆论上塑造其‘侵略者’形象,争取国际同情……”
雷毅皱着眉反驳:“在现代侦察体系下,小股部队的骚扰很难有效实施,后勤线也有重兵保护。蓝方完全可以通过精准打击,先行摧毁红方指挥节点和重武器。”
“若红方本无固定指挥节点?其重武器分散藏于民居、医院、学校之下,蓝方敢轻易打击否?”李靖风平静地反问,“若红方利用民用网络、甚至游戏平台进行加密通讯,蓝方如何有效甄别、干扰?若红方战士放下武器即是平民,拿起武器即是战士,蓝方如何识别、清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