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风书院迎来了一批特殊的访客——来自哈佛、牛津等世界顶尖学府的交换生代表团。他们大多是天之骄子,怀着对东方古老智慧的好奇,或许也带着几分文明优越感下的审视,踏入了这片青瓦白墙的建筑群。负责接待的,是书院里几位学业出众、且英文流利的弟子,其中便包括赵明宇。
交流活动安排在书院藏书阁旁的一处敞轩内,四周竹影婆娑,环境清幽。起初,气氛还算融洽,双方就一些文化差异、教育理念进行了初步探讨。然而,随着讨论深入,一位名叫威廉·安德森的金发哈佛高材生,逐渐显露出其咄咄逼人的一面。他主修哲学与政治学,逻辑缜密,言辞犀利,是代表团中当之无愧的领头人物。
“……所以,我认为,”威廉推了推他的金丝眼镜,语速很快,带着一种学术上的自信,“东方哲学,尤其是儒家思想,过于强调集体主义与等级秩序,这在很大程度上压抑了个体的创造力与批判精神,是导致你们在近代科技竞争中落后的深层文化根源。”他顿了顿,环顾四周,目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比如‘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种僵化的纲常伦理,与现代民主、平等、自由的普世价值,显然是背道而驰的。我不明白,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为何还要研究这些……嗯,颇具历史局限性的思想?”
他这番话,通过同声传译,清晰地传到每一位书院弟子耳中。几位外国交换生纷纷点头,显然认同威廉的观点。而书院弟子们,则面色各异,有人皱眉,有人不忿,赵明宇扶了扶自己的眼镜,眼神沉静,并未立刻反驳。
带领代表团的哈佛教授,一位名叫史密斯的学者,微微蹙眉,似乎觉得威廉有些过于尖锐,但并未出言制止,似乎也想看看书院弟子们的反应。
威廉见无人立刻反驳,气势更盛,他进一步举例,试图用西方的逻辑工具来解构东方思想:“再比如,你们道家所说的‘无为而治’,这听起来很玄妙,但具体如何操作?在一个复杂的社会系统中,政府如果‘无为’,如何应对市场失灵、公共危机?这难道不是一种消极的、不负责任的治理理念吗?在我看来,这更像是一种无法解决现实问题时的精神逃避。”
敞轩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凝滞。山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此刻听来格外清晰。
这时,赵明宇缓缓站起身,他没有看威廉,而是先向史密斯教授及各位来宾微微行了一礼,动作从容不迫。然后,他才将目光转向威廉,语气平和,甚至带着一丝请教的口吻:
“安德森同学,感谢你提出的尖锐问题。这正是一个让我们彼此加深理解的好机会。”
“首先,关于你提到的儒家‘压抑个体’之说。我想请问,你是否了解孔子所说的‘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儒家追求的‘和’,并非消灭差异的同一,而是在尊重个体差异(‘不同’)的前提下,寻求共生共荣的和谐(‘和’)。这与西方强调个体权利的同时,是否也需要考虑个体对社群的责任,有异曲同工之妙?至于创造力,”赵明宇语气依旧平稳,“唐宋八大家的文采风流,宋明理学的思辨深度,难道不是个体创造力在特定文化框架下的辉煌迸发吗?将近代科技的暂时落后完全归咎于文化,是否是一种过于简单的线性因果论?”
威廉愣了一下,他显然对“和而不同”的具体内涵理解不深,赵明宇将个体差异与社群责任联系起来的角度,也让他一时难以找到逻辑漏洞。他皱了皱眉:“但等级秩序是不可否认的!”
赵明宇微微一笑:“等级与秩序,在任何社会都存在,关键在于其基础是否合理,是否流动。科举制度‘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虽然有其历史局限,但在当时,难道不是提供了一种相对平等的上升通道?儒家也强调‘选贤与能’,这与现代精英治理的理念,难道完全没有对话的空间吗?”
他不等威廉回答,继续转向第二个问题:“至于道家的‘无为而治’,安德森同学将其理解为‘什么都不做’,这可能是一种误读。”他引用了《道德经》中的话,“‘治大国若烹小鲜’,意思是治理大国要像煎小鱼一样,不能频繁翻动,否则鱼就碎了。这里的‘无为’,并非消极不作为,而是‘不妄为’,是尊重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道’),不强行干预,不用过于繁琐、严苛的法令去扰民。这在现代治理中,是否可以对应为‘简化行政审批’、‘激发市场活力’、‘尊重社会自我调节功能’?政府的‘有为’,应该体现在制定公平规则、提供公共服务、保障国家安全等宏观层面,而非事无巨细的微观管理。这难道与西方经济学中的‘市场失灵’与‘政府干预’的边界讨论,完全没有交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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