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这座曾被誉为“天下之中”的煌煌帝都，如今却似一具被烈火焚烧过后的巨兽残骸。
德阳殿前的血迹虽经反复冲刷，那浸入石缝的暗红却如顽固的伤疤，无声诉说着不久前的惨烈。
空气中，焦糊味、血腥气与初春的湿土气息混杂，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末世氛围。
残破的宫墙之上，象征大汉的赤旗稀稀拉拉，在料峭寒风中无力飘摇，仿佛随时会被折断。
司空府临时充作朝会议事之所，气氛比之外间的残垣断壁更加压抑绝望。
袁逢端坐主位，这位素以沉稳老辣着称的四世三公领袖，此刻眼窝深陷，颧骨凸出，数日间仿佛老了十岁。
他手中攥着一份又一份来自八州之地的紧急军报，那轻薄的绢帛却似有千钧之重，压得他手指颤抖，呼吸艰难。
“……青州刺史焦和战死，临淄陷落，黄巾贼程远志部拥众三十万，据城称王，青州六郡国，已失其四！”负责汇总军情的尚书郎声音沙哑，带着哭腔。
“徐州黄巾贼张闿部与当地泰山贼藏霸合流，聚众二十余万，连破琅琊、东海，兵锋已迫近下邳！徐州陶谦连连告急，请求朝廷速发援兵！”又一人颤声禀报。
“冀州乃贼起根本，张角坐镇巨鹿，其弟张宝、张梁分掠中山、河间，邺城被围已达旬日！冀州牧虽奋力抵抗，然贼势浩大，恐难持久！”说到此处，禀报者已是面如死灰。
“荆州南阳，帝乡所在，张曼成麾下黄巾贼赵弘、韩忠、孙夏等部，裹挟流民，号称百万，已破宛城，掘皇陵……”此话一出，满座皆惊，更有老臣以袖掩面，泣不成声。帝陵被掘，此乃对汉室威严最彻底的践踏！
“并州、幽州边境，乌桓见中原大乱，亦开始频频寇边，劫掠郡县……”
“扬州、豫州、兖州……处处烽烟，郡县各自为战，文书不通，音讯断绝者十之五六！”
坏消息如同冰雹，劈头盖脸砸向殿内每一位劫后余生的公卿。
太仆曹嵩面无人色，瘫坐在席上，喃喃道：“五百万……旬月之间，黄巾逆贼竟已聚众五百万……这，这如何可能？如何抵挡？”
司徒袁隗须发皆颤，捶胸顿足：“先帝蒙难之讯传开，天下愚夫愚妇，皆道汉室气数已尽！那张角妖道，‘苍天已死’之谶言，如今竟成……竟成自我实现之预言！各地黔首，失去敬畏，从贼者如蝗赴焰！地方官吏，或死或逃，或……或干脆降了贼！纲常崩坏，一至于斯！”
袁逢听着弟弟悲愤的控诉与同僚绝望的哀叹，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又被他强行咽下。
他何尝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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