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动作仿佛暗合着某种独特的、源自天地自然的韵律,与那静静跳跃的橘红色火焰、蒸腾而起带着竹炭清香的白蒙蒙水汽、乃至这崖顶呜咽的风声、清冷的月光完美地融为一体,和谐无比。
水流冲击陶碗底部茶叶的声音,在他那稳定而舒缓的手势下,似乎也变得格外沉稳、圆润而悦耳,如同山涧溪流敲击卵石。
更令人惊讶的是他所用的水。
并非什么名泉圣水,而是从他随身携带的一个表皮斑驳、颇具年头的大葫芦里缓缓倒出的清水。
有离得近、眼尖的人隐约看到,那水色在月光与火光下,似乎带着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碧绿之意,恍若活物,仿佛汲取自某种不为人知的、蕴含灵气的深山幽潭或古洞石髓,带着山野最本源、最纯净、也最富有生命力的气息,与那“一线泉”相比,高下立判。
“他在用水上,就已占了先机,夺了天地灵韵。”
陆雪芽目不转睛地看着岩叟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低声对裴昭雪道,眼中闪烁着敬佩的光芒,“那水……看似寻常,实则内蕴极强的活性与山川灵秀之气,非普通泉水可比,更能激发茶性。胡大师那边虽是一线泉,名头响亮,但终究是凡品,失了那份独一无二的‘野’趣与‘活’性,如同被圈养的珍禽,少了翱翔天际的灵魂。”
岩叟对茶叶的处理也极为特别,迥异于常。
他没有像寻常茶道那样将撬下的茶饼碎片直接投入壶中沸煮,而是先用那陶碗中温度恰到好处的热水快速浸润茶叶,随即毫不犹豫地弃掉这第一道略显浑浊的水液,然后用一把磨得光滑的竹制茶夹,如同对待初生婴儿般,将已然微微舒展开、散发出更浓郁陈香的茶叶,轻柔地夹入另一个早已预热好的、容量不大的紫砂小壶中。
整个过程中,他神情专注至极,眼神锐利如刀,仿佛手中的不是待冲泡的茶叶,而是亟待精心雕琢的稀世璞玉,或是……即将执行最终审判的、冰冷而精准的利器。
胡永年一方胜在技巧纯熟、器具精良、排场十足,却失之于“做”,流于表面;而岩叟一方,则胜在返璞归真、心神合一、取法自然,每一举动皆暗合茶道本质与天地韵律,已然在境界与底蕴上高出了不止一筹。
不少真正懂行的茶人和耆老暗暗点头,看向岩叟的目光中,除了原有的复杂情绪,更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对真正茶道大师的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