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那声音并不响亮,甚至可以说微弱,但在死寂的矿洞深处,在众人紧张到极限的神经上,却如同擂鼓。
它并非持续不断,而是带着某种缓慢而沉重的节律,间隔良久,才响一声。
每一次响起,都仿佛不是通过空气传播,而是通过脚下坚固的岩石,通过四周冰冷的洞壁,直接震荡在人的骨骼和胸腔里,带来一种莫名的、令人心悸的共鸣。
“这…这是什么声音?” 跟在老矿工身后的一个年轻村民声音发颤,手里攥着的火把都跟着抖了一下。
老矿工脸色铁青,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他在这矿洞里干了大半辈子,听过岩石垮塌的轰鸣,听过地下水渗滴的嘀嗒,甚至听过早年矿难时同伴被埋的微弱呼救…但从未听过这样的声音。
像心跳,却又远比心跳沉重、缓慢,带着一种非人的…庞然感。
“不是风…也不是水…” 老矿工喃喃道,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脚下粗糙的岩石地面,“像是…像是从地底下,很深的地方…传上来的。”
伍小满蹲下身,将左手手掌紧贴在地面上。
冰凉的触感传来。岩石坚硬、粗糙。
他闭上眼睛,调动起所有的感知——并非修士的神识,而是体修在无数次生死搏杀中锤炼出的、对力量波动和细微震动的敏锐直觉。
忘忧根的麻痹效果仍在,右臂和心口的剧痛被压制在遥远的背景音里,这让他的精神能够更加集中。
咚…
又是一声。
这一次,他清晰地“感觉”到了。
手掌下的岩石,传来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震颤。那震颤并非来自某个单一方向,而是以某种特定的频率,从四面八方、从岩石深处同时传来,如同整片矿脉…不,是这片土地深处,某个巨大存在的脉动。
【检测到低频高能震动波…来源深度:超过三百丈…震动模式:疑似生命活动或高强度能量循环…】
【高纯度能量反应信号间歇性增强…与震动波存在微弱同步性…】
系统冰冷的分析印证了伍小满的感知。
不是幻听。
这矿脉深处,真的有“东西”。
而且这东西…很可能与系统感应到的那“高纯度能量反应”有关。
阎川不惜杀人灭口也要占据这个看似贫瘠的矿洞,果然有鬼。
“声音传来的方向…和之前撞石头的声音,是一个地方吗?” 伍小满站起身,低声问老矿工。
老矿工仔细辨认了一下,脸上恐惧更甚,艰难地点了点头:“应…应该是。就在主巷道最深处的采掘面那边…阎川后来不准任何人靠近的区域。”
主巷道…也就是最可能直接面对那个“东西”的地方。
伍小满沉默了片刻。
按照原计划,避开主巷道,在相对安全的废弃巷道里寻找可能的天材地宝,是最稳妥的选择。但眼下,那“心跳”声的来源,以及系统提示的“能量反应同步性”,都强烈暗示着,他们要找的东西,很可能就在那危险的核心区域。
是继续稳妥搜寻,还是冒险深入?
“大人,怎么办?” 石虎凑近,压低声音问道,手里的矿镐握得更紧。其他村民也看向伍小满,等待他的决定。恐惧在每个人眼中弥漫,但没有一个人提出后退。
伍小满看向老矿工:“老伯,除了主巷道,有没有其他路,能绕到那最深处的采掘面附近?哪怕只是靠近一些,或者从上方、侧方观察?”
老矿工皱着眉头,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胡须,陷入了回忆。良久,他眼睛微微一亮:“有!早年为了探矿,在主巷道旁边的岩层里,打过几条很窄的探洞。后来主巷道拓宽,那些探洞就废弃封死了,只留了些通气孔。我记得…有一条探洞,好像…正好能通到主巷道最里面那个大矿室的上方岩层里,那里有个观察用的猫眼洞,以前工头用来监督下面人干活的…”
“能过去吗?探洞有没有塌?” 伍小满追问。
“年头太久了…说不准。” 老矿工摇头,“而且那条探洞很窄,只能爬着过去。里面情况怎么样,我真不知道。但…那是唯一可能不经过主巷道,就靠近那里的路了。”
爬过一条废弃几十年、狭窄未知的古老探洞,进入可能直达怪物老巢上方的位置…
这风险,并不比直接走主巷道小多少。
但至少,能避开主巷道里可能直面的危险,有机会从相对安全(或许)的位置进行观察,甚至…如果运气好,说不定那猫眼洞附近,就有他们需要的东西。
“带路。” 伍小满没有犹豫。
老矿工深吸一口气,辨认了一下方向,带领众人拐进了一条更加偏僻、几乎被坍塌的碎石半掩的岔道。这里完全没有人工加固的痕迹,完全是天然形成的岩缝,狭窄处需要侧身才能通过。
空气更加污浊,尘土味浓重。火把的光芒照在嶙峋的怪石上,投下更加诡谲的阴影。
走了约莫一刻钟,前方出现了一个仅容一人弯腰钻入的矮小洞口。洞口边缘还能看到当年人工开凿的粗糙痕迹,但已经被厚厚的灰尘和蛛网覆盖。
“就是这里了。” 老矿工指着洞口,“里面就是废弃的探洞。一直往里爬,大概…五六十丈远,右手边的岩壁上,应该有个往下看的猫眼洞。再往前,探洞就彻底被塌方堵死了。”
伍小满凑近洞口,举起火把往里照了照。
里面一片漆黑,洞口往里不到一丈就拐了弯,看不到深处的情况。洞壁湿滑,布满青苔和不知名的深色霉斑,一股陈腐的、带着浓重土腥和淡淡铁锈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环境扫描…通道结构稳定性:低。存在局部坍塌风险。空气流通性:极差。氧气含量:偏低。未检测到明显生命反应。】
系统的警告在意识中闪烁。
“我先进去。” 伍小满将左手的火把递给身后的石虎,活动了一下还算灵活的左手五指,“石虎,你第二个。老伯,你跟在石虎后面指路。其他人,在外面等着,注意警戒。如果我们超过一个时辰没出来…或者听到里面有什么不对劲的动静,不用等,立刻撤回村子,带上能带的人,往深山里躲。”
“大人!” 几个村民急了。
“这是命令。” 伍小满的语气不容置疑。他看了一眼石虎,“跟紧我,但别贴太近,注意头顶和两边。”
石虎重重点头,将矿镐背在身后,接过火把,眼神坚定。
伍小满不再多言,弯腰,率先钻入了那狭小幽深的探洞。
洞内比想象中更加狭窄逼仄。大部分路段需要匍匐前进,只有少数稍微开阔的地方能勉强蹲着或跪着移动。洞壁湿冷滑腻,不时有冰冷的水滴从头顶的岩缝滴落,打在脖颈里,激得人一哆嗦。
灰尘被扰动,在火把光芒中乱舞,吸入鼻中,带着一股陈年的土腥和霉味,让人喉咙发痒,想要咳嗽,却又不得不死死忍住。
唯一的声音,只有衣物摩擦岩石的窸窣声,和压抑到极致的呼吸声。
伍小满用左手和膝盖支撑着身体,缓慢而稳定地向前移动。右臂无力地垂在身侧,随着身体的移动而轻微晃动,每一次晃动都会传来深层的、被麻痹钝化了的闷痛。心口的压迫感也一直存在,忘忧根的药效在封闭缺氧的环境下,似乎消耗得更快了一些,他能感觉到那虚假的力量感正在一丝丝流逝,而真实的疲惫和隐痛正试图冲破麻痹的屏障。
但他不能停。
咚…
那沉重的心跳声,即便在这狭窄的探洞深处,依然能够隐约听到。而且随着他们的深入,似乎…变得稍微清晰了一些。每一次震动传来,身下的岩石都会传来极其微弱的共鸣。
爬行了大约二三十丈,前方出现了一个向右的急弯。绕过弯道,探洞稍微宽敞了一些,可以勉强蹲起身子。
也就在这时,伍小满看到,前方不远处的右侧洞壁上,似乎有一个不太规则的、碗口大小的孔洞,一丝极其微弱、近乎于无的、带着淡淡腥气的空气流动,正从那个孔洞方向传来。
“猫眼洞…应该就是那里了。” 身后传来老矿工压低到极致的气音,带着喘息。
伍小满示意石虎将火把凑近些。
火光映照下,那个孔洞边缘粗糙,似乎是人工开凿后又经年累月被水汽侵蚀形成的。洞口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灰白色的蛛网状矿物结晶体,隐约能看到下方有更广阔的空间。
伍小满小心翼翼地将左眼凑到孔洞边缘,屏住呼吸,向下望去。
下方,是一个巨大的、人工开凿出的地下矿室。
矿室约有七八丈见方,高度也有三四丈。四周洞壁上还残留着清晰的凿痕和当年支撑用的木桩残骸,但许多木桩已经断裂腐朽。矿室中央的地面,堆积着大量开采出来的、未经处理的暗色矿石,杂乱无章。
然而,吸引伍小满目光的,并非这些矿石,也不是矿室本身。
而是在矿室最内侧的岩壁上。
那里,原本应该是矿脉延伸的方向,此刻,坚硬的岩壁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景象——大片大片的岩石,呈现出熔融后又冷却般的琉璃状质感,颜色暗红近黑,表面布满龟裂的纹路。在这些琉璃质岩石的中心区域,岩壁向内凹陷,形成了一个不规则的、约莫水缸大小的“巢穴”。
巢穴深处,并非岩石。
而是一团…难以名状的“东西”。
那东西像是一团凝聚不散的浓稠黑雾,又像是某种具有实质的、缓慢蠕动着的胶质体。它没有固定的形状,边缘不断有丝丝缕缕的黑气逸散出来,融入矿室空气中,使得整个矿室都笼罩在一层淡淡的、令人不安的黑色氤氲里。
在这团“黑雾”的核心,隐约可见一点极其黯淡的、暗红色的光芒,如同沉睡巨兽的眼眸,随着那“咚…咚…”的心跳声,极其微弱地、同步地明暗闪烁着。
而在这“巢穴”下方的地面上,散落着一些让人头皮发麻的东西——几件破损沾血的矿工衣物,几把断裂的矿镐,以及…一些零散的、已经呈现暗褐色的骨骼碎片!
“就是它…” 身后,老矿工也挤了过来,从另一个角度向下窥视,只看了一眼,就浑身剧颤,差点惊呼出声,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睛里充满了无边的恐惧。
显然,这就是村民们口中那个“黑乎乎会动吃人”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