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话都说不利索,就敢学人家说浑话?哼,回家多吃几年干饭,长长力气再说吧!”
在那一刻,陈青山清晰地认识到,他完了,彻底完了。
他不仅调戏失败,还反被当众调戏了,并且是被一个女生用如此直白、如此粗野、如此不留情面的言语和行为,彻底地、无情地“碾压”了。
陈青山之前在张小娟那里积累的所有挫败感和羞耻心,加起来都不及此刻的万分之一。
那是一种天崩地裂、世界观被彻底颠覆的震撼——原来,女生……也可以是这样的吗?!
她们不都该像张小娟那样,要么文静害羞,要么惊恐尖叫吗?
这一次,巨大的屈辱和认知混乱,让陈青山几乎是抱着一种赴死就义般的心情,主动走进了李老师的办公室。
他太需要一个解释了,一个能让他从这场社会性死亡中活下去的理由,一个能重新拼凑起他破碎世界观的框架。
他站在李老师桌前,脑袋埋得低低的,结结巴巴、语无伦次、面红耳赤地讲述了整个事件的经过,尤其重点描述了王小红那句石破天惊的“毛长了没有”和“回家多吃几年饭”。
李老师听着,起初眉头微皱,表情严肃,但随着陈青山的叙述,他的表情逐渐变得惊讶,嘴角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最后,竟然变成了一种极力压抑着的、古怪至极的笑意。
他用手捂着嘴,肩膀抑制不住地微微耸动。
“老师!”
陈青山带着浓重的哭腔,委屈得快要爆炸了,“她……她一个女同学,怎么能……怎么能那样啊!还要脱我裤子!”
李老师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一笑就如同决堤的洪水,再也收不住,他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从眼角溢了出来,一边笑还一边拍着桌子。
陈青山被他笑得更加无地自容,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李老师笑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止住,用袖子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看着眼前这个满脸羞愤、世界观濒临崩溃的少年,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点奇异欣慰的语气说:
“陈青山啊陈青山,你呀你……我该说你什么好呢?”
陈青山茫然地看着他,完全无法理解这有什么好笑的。
“行了,别跟个霜打的茄子似的了。记住一句话,”
李老师收敛了笑容,但眼里的笑意和那种看透世情的了然依旧明显。
“这话你记在心里就行,别到处去说——‘男生不流氓,发育不正常’!”
陈青山猛地眨巴了几下眼睛,没太明白这其中的逻辑。
“意思就是,”李老师换上了一副稍微正经点的表情,解释道:
“你这个年纪的半大小子,开始对女生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忍不住想说点浑话,做点小动作,这很正常!这说明你身体里的荷尔蒙在起作用,你的身体和心思都在朝着大人的方向发育,是个健康的、正常的男娃!懂了没?”
“可是……我被她……”陈青山羞于启齿那惨烈的失败。
“你不仅想了,说了,你还被女生给……反调戏了了,而且是被王大红这样的姑娘。”
李老师接过话头,语气里非但没有同情,反而居然带着一丝隐隐的……赞许?
“这恰恰说明,你比班上那些只敢偷偷看、屁都不敢放一个的怂包男生,有胆色!有前途啊!”
“啊?有……有前途?”
陈青山彻底懵了,脑子完全转不过弯来。
被女生当众如此羞辱,还能跟“有前途”划上等号?
李老师的逻辑,再次像一道来自九天之外的闪电,劈开了他心中浓重的羞耻和阴霾,虽然这闪电的方向有点歪。
“你看啊,”李老师颇有耐心地继续分析,仿佛在讲解一道深奥的哲学题。
“你能引起王大红这种性格姑娘的注意,并且让她不惜用这种……嗯,比较激烈的方式来‘回应’你,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你身上有某种特质,让她觉得……嗯,值得她花心思来‘对付’你,值得她把你当成个‘对手’来看待!这难道不比那些默默无闻、在女生眼里跟地里的土疙瘩没啥区别的男生,强多了?这不是有前途是什么?”
李老师的逻辑,虽然荒诞,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辩驳的力量。
原来,这不是一次彻底的、毫无价值的失败,这是一次……值得肯定的、“高级别”的“互动”?甚至是他陈青山“有潜力”、“有前途”的证明?
虽然心里依旧觉得哪里怪怪的,像是吞了个带壳的鸡蛋,但堵在胸口的巨石仿佛松动了一些,他那因为屈辱而佝偻的腰杆,也在不知不觉中悄悄挺直了一些。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他喃喃自语,试图说服自己,“至少,王小红肯定是记住我陈青山了,不是么?而且是以一种……非常深刻的方式。”
从办公室出来,陈青山看着操场上那些活蹦乱跳的同学,尤其是那个麦色皮肤、正和几个女生大声说笑的身影,心里五味杂陈,像打翻了五味瓶。
强烈的羞辱感依旧存在,像一根扎在肉里的刺,但一种莫名的、荒诞的、甚至带点苦涩的自信,也开始如同石缝里的杂草,悄然滋生出来。
“男生不流氓,发育不正常。”
“被女生调戏了,表示你比一般男生有前途。”
这两句如同魔咒般古怪却又带着奇异力量的话,像一对画风清奇的护身符,陪伴着陈青山,跌跌撞撞地度过了小学最后年还算平静的时光。
最终,陈青山带着那份位列全班第三十八名的毕业成绩单,和满脑子被李老师灌输的、半生不熟的“流氓生存哲学”,怀着一种懵懂、忐忑又隐隐期待的心情,准备走向山外那个传说中更大的世界——县城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