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远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两个哭得毫无形象、如同几百年前那两个愣头青一样的兄弟。
他喉头也有些发紧,端起酒碗,慢慢饮尽。烈酒烧过喉咙,烧进心里,烫得他眼角也微微湿润。
“我‘轮回’了。”
夏远放下碗,声音平静,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第一世,第二世……直到第三世,成了陈青山。每一世,我都在找一条路,一条能打破枷锁,能真正掌握自己命运的路。很累,很孤独。直到……在坤江市供销社,看到老田你搬着面粉袋,累得满头大汗;看到鲁飞你咋咋呼呼跑进来,喊着要买最烈的酒。”
他笑了笑,笑容里有疲惫,更有释然:“那一刻我就知道,就是这儿了。我的路,得从这儿重新开始。带着你们,一起。”
鲁飞转回头,眼睛红得像兔子,他抓起酒坛,给三个人的碗都满上,酒液泼洒出来也不管。
“大哥!别说了!喝酒!”
三只粗瓷大碗重重撞在一起,酒液飞溅。三人仰头,一饮而尽。这一次,吞咽的声音里都带着压抑的哽咽。
酒坛空了又满,满了又空。烧鸡只剩骨头,花生米一颗不剩。三个人东倒西歪,说话舌头都大了。
“大哥,”田逸趴在桌上,侧着脸看夏远,“你真要走啊?去……去那个‘地球’?”
“嗯。”夏远点头,手撑着额头,“星核不圆满,路就走不到头。有些事,必须回去才能了结。”
鲁飞用力拍着桌子,砰砰响:“去!大哥你去!放心去!修仙界有俺!玄天界有老田!咱们给你守着家!等你回来,咱们兄弟……呃……”
他打了个酒嗝,继续道,“咱们兄弟再一起喝酒!喝更好的酒!”
“对,”田逸挣扎着坐直,眼神迷离却认真,“大哥,你放心。玄天界,我一定给你守得稳稳当当。那是咱们的根。”
夏远看着他们,醉眼朦胧中,两个兄弟的脸庞和记忆中那两个青涩的少年重叠在一起。
他伸出手,一手一个,紧紧握住他们的手腕。掌心传来的温度,滚烫,真实。
“老鲁,老田。”夏远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这一路,苦了你们了。跟着我,没享过几天福,净是厮杀、担惊受怕、离别。”
“放屁!”鲁飞反手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吓人,“没有大哥,俺鲁飞就是个混吃等死的街溜子!哪能有今天?哪能见识这么广阔的天地?哪能……有这么多生死过命的兄弟?”
田逸也握紧了夏远的手,用力点头,说不出话,只是用力点头。
“咱们的心愿,”夏远看着他们,眼中似有星辰闪烁,又似有故乡的灯火,“从来就没变过。修炼有成,然后……回家。”
“回地球!”鲁飞吼了一嗓子。
“回家!”田逸跟着喊,眼泪又下来了。
“回家。”夏远轻声重复,仿佛最郑重的誓言。
暖阁里,三个加起来活了不知多少岁月、修为通天彻地的男人,此刻哭得像孩子,笑得像傻子。
他们勾肩搭背,唱着跑了调的、记忆深处属于那个时代的歌曲,把最后一点酒底子分着喝光,然后瘫倒在地,鼾声如雷。
窗外,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也是分别的日子,即将到来。
但有些东西,醉过,哭过,笑过,便永远不会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