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查组会注意到这点。”赵永刚说,“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表明你在认真工作,不是在故意拖延调查。”
挂断电话后,陆晓龙坐到沙发上,重新翻看自己的报告。第二十三页,他写道:“根据周建业与李国强近半年内的七次会面记录,以及会面后新科生物调查进度出现的异常变化,有理由推测周建业在向李国强传递调查信息,或施加影响。”
这是基于事实的推测,但确实没有录音或书面证据。
他合上报告,拿起茶几上的相框。照片里是他和姐姐一家,去年春节拍的。五岁的小侄女抱着他的脖子,笑得很开心。
家人,亲人,牵挂的人。
周雨薇此刻在做什么?是在宿舍学习,还是在训练场加练?有没有因为谣言而难过?有没有……
陆晓龙放下相框,摇了摇头。不能想这些。现在最重要的是通过审查,澄清事实,尽快回到工作岗位。
但脑海中还是浮现出下午离开时的画面:周雨薇站在大厅里,脸色苍白,眼眶发红,却努力保持着镇定。
那个眼神,他记得很清楚。
周五清晨六点,训练中心操场。
周雨薇穿着训练服,一个人在做晨跑。这个时间大多数学员还没起床,操场上只有几个同样早起加练的人。
她跑了五圈,呼吸开始急促,但脚步没停。第六圈,第七圈……
“周雨薇!”苏慧的声音从跑道边传来,“过来一下。”
周雨薇减慢速度,跑到苏慧面前,抹了把汗:“苏教官,早。”
“早。”苏慧递给她一条毛巾,“跑了几圈了?”
“八圈。”
“差不多了,别过量。”苏慧看着她,“雨薇,关于昨天的传言,我想跟你谈谈。”
两人走到操场边的长椅坐下。清晨的风很凉,周雨薇接过苏慧递来的保温杯,喝了口温水。
“训练中心有三百多个学员,难免有各种议论。”苏慧说,“关键是你怎么应对。”
“我准备正常训练,正常学习。”周雨薇说,“时间会证明一切。”
“这个态度是对的。”苏慧点头,“但也要注意方法。比如今天下午的格斗课,如果你状态不好,可以请假。”
“不,我要上。”周雨薇坚定地说,“越是这种时候,越要证明我能行。”
苏慧看着她,眼中露出赞许:“陆主任没看错你。雨薇,你知道陆主任最欣赏你哪一点吗?”
周雨薇摇摇头。
“是你的韧劲。”苏慧说,“第一次见你时,你在格斗课上被摔了十几次,爬起来十几次。后来学战术分析,一个案例反复研究七八遍直到完全弄懂。这种不服输的劲头,很像年轻时的他。”
周雨薇握紧保温杯:“苏教官,您和陆主任认识很久了吧?”
“十一年了。”苏慧望向操场,“我们是同期入伍的,后来都进了特种部队。他当队长时,我是副队长。”
“那您一定很了解他。”
“算是吧。”苏慧笑了笑,“他是个很纯粹的人,认定的事就会坚持到底。有时候太较真,得罪人,但从来没错过。”
她转向周雨薇:“所以雨薇,相信他。也相信你自己。谣言终究是谣言,真相总会大白。”
上午九点,安全屋。
审查组的两位干部准时到达。一位是纪委的刘处长,五十多岁,面容严肃。另一位是国安系统的王科长,年轻些,戴着眼镜。
“陆晓龙同志,我们是联合审查组的成员。”刘处长出示了证件,“今天主要就几个程序问题进行核实,请你配合。”
“一定配合。”陆晓龙请两人坐下。
询问持续了两个小时。问题主要集中在三次与周建业的接触记录、六月五日那份通知的签发程序、以及案件调查中的几个关键时间节点的决策过程。
陆晓龙一一回答,语气平稳,逻辑清晰。每个问题都提供了事实依据,也承认了程序记录上的不足。
“最后一个问题。”王科长翻看记录,“根据工作日志,你在五月二十日收到技术部门关于cx-7药剂成分的初步报告后,没有立即组织专题会议研究,而是等到五月二十五日才开会讨论。这五天的间隔,是出于什么考虑?”
陆晓龙思考了几秒:“五月二十日收到的只是初步报告,数据不完整。我让技术部门做进一步验证,同时协调药检机构的样本比对。五月二十五日,所有补充数据到位后才开会。我认为,基于不完整信息做决策,风险更大。”
“但程序上,收到初步报告后应第一时间向上级汇报。”
“我当天就向赵永刚副局长做了口头汇报。”陆晓龙说,“并说明需要等待进一步数据。这一点赵副局长可以证明。”
刘处长记录完,合上笔记本:“陆晓龙同志,今天的询问就到这里。你的回答我们会如实记录。另外,你提交的补充报告,审查组会认真研究。”
“谢谢。”
送走审查组成员后,陆晓龙站在窗前,看着楼下的街道。上午的阳光很好,行人匆匆,一切如常。
他的目光落在远处的一栋高楼上一—那是市中心的方向,训练中心就在那个方向。
此刻,训练中心应该正在上课。战术分析课,格斗课,体能训练……周雨薇会在哪里?在教室听课,还是在训练场训练?
他想起苏慧曾经说过的话:“有些告别不需要言语,因为心里已经说了千万遍。”
是的,无言的告别。
不能打电话,不能发信息,不能见面。甚至不能让别人传太多话。
但他知道,她会继续前进。就像他知道,自己也会继续战斗。
他会回去的。回到训练中心,回到工作岗位,回到那些需要他的人身边。
而在那之前,这场无言的告别,也是一种坚持。
坚持清白,坚持原则,坚持等待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无论在办公室,还是在安全屋。
无论在顺境,还是在逆境。
生长,本身就是一种力量。
而告别,有时是为了更好地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