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上午九点,市公安局副局长办公室。
陆晓龙将一份文件放在赵永刚的办公桌上。文件封面写着“辞职报告”四个字,下面是他的签名和日期。
赵永刚没有立即打开,而是抬头看着陆晓龙,沉默了足足半分钟。
“想清楚了?”他最终开口。
“想清楚了。”陆晓龙在对面坐下,“辞去训练中心高级顾问、特别行动队技术指导所有职务。申请即日生效。”
赵永刚翻开报告,快速浏览内容。报告不长,三页纸,第一页是正式辞职申请,第二页是工作交接建议,第三页是个人说明。
“身体原因?”赵永刚读到关键处,“长期高压工作导致失眠、焦虑,左肩旧伤反复发作,医生建议至少休养半年?”
“医生的诊断报告在附件里。”陆晓龙平静地说,“市一院神经内科和骨科的三位专家联合出具的。”
赵永刚翻到附件,仔细看着那几份医疗报告。报告日期都是最近两周,诊断结论明确:创伤后应激障碍症状加重,慢性疼痛综合征,建议立即停止工作接受系统治疗。
“为什么现在提出来?”赵永刚合上报告,“新科生物案件刚刚收网,李国强和周建业都已经被控制,正是论功行赏的时候。”
“我不需要奖赏。”陆晓龙说,“赵局,我只想放松一下。”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赵永刚听出了其中的疲惫。
“新科生物案件是个转折点。”陆晓龙继续说,“看着周文渊从司长变成嫌疑人,看着周雨薇不得不面对家庭的破碎,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我们这么拼命,到底为了什么?”
“为了正义,为了职责。”赵永刚说。
“对,但正义和职责的代价是什么?”陆晓龙看着窗外,“周文渊曾经是个好官,至少在大部分时间里是。但他一步走错,步步皆错,最后不得不用自己的前途和家庭去弥补。周雨薇是个好学员,勤奋、聪明、有潜力,但她现在要承受父亲和叔叔双重犯罪的阴影。”
他转回头:“赵局,这些年我见过太多类似的事情。好人在压力下犯错,年轻人被牵连,而我们在执行任务时,常常只看到案件本身,看不到背后的人生。”
赵永刚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陆晓龙站了一会儿。
“所以你累了。”他说,“不是身体累,是心累。”
“都有。”陆晓龙承认,“左肩的伤阴雨天就疼得睡不着。心理上……每次闭上眼睛,就会想起这些年见过的各种人和事。有些本该有更好结局的,却走向了悲剧。”
赵永刚转过身:“辞职后打算做什么?”
“休息,治疗,旅行。”陆晓龙说,“先去我姐姐那里住一段时间,陪陪小侄女。然后可能去西南山区走走,那边安静。医生说我需要彻底脱离工作环境至少半年。”
“还会回来吗?”
“不知道。”陆晓龙诚实地说,“也许休息好了,找到了新的方向,会回来做点别的工作。但不会是现在这样的岗位了。”
赵永刚走回办公桌,拿起笔,在报告上签了字。他的动作很慢,每一笔都写得很重。
“报告我会提交给上级。”他说,“按程序,需要三到五个工作日批复。这期间,你可以先开始工作交接。”
“已经开始了。”陆晓龙从包里又取出两份文件,“这是训练中心工作的交接清单,所有项目进度、人员情况、待办事项都列清楚了。陈锋有能力接替我,我建议正式任命他为训练中心主任。这是特别行动队的技术档案和线索追踪记录,李明哲最熟悉情况,可以让他负责技术指导。”
赵永刚接过文件,翻看着。清单做得很详细,连每个学员的训练特点和注意事项都标注了。
“周雨薇呢?”他问,“她的情况你在清单里特别标注了‘需要持续关注和心理支持’。”
“她是个坚强的女孩,但毕竟还年轻。”陆晓龙说,“父亲和叔叔同时涉案,母亲身体又不好,压力很大。苏慧教官会继续带她,但如果有需要,我希望组织能提供专业的心理援助。”
“你会跟她告别吗?”
陆晓龙沉默了一下:“会,但不会说太多。她现在需要的是专业训练和正常的学习环境,不是额外的关注或同情。”
赵永刚点点头,在报告上盖上章:“晓龙,我知道劝你没用。但作为朋友,我想说:你做得够多了,休息是应该的。只是训练中心和特别行动队会想念你。”
“我也舍不得。”陆晓龙说,“但有时候,离开是为了更好的回来——虽然我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回来。”
下午两点,训练中心顾问办公室。
陆晓龙正在整理个人物品。书架上大部分书都是公家的,他挑了几本自己买的专业书籍准备带走。窗台上那盆绿萝长得正好,他想了一会儿,决定留下。
敲门声响起。
“请进。”
陈锋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脸色不太好看:“陆顾问,赵局跟我说了。你真的要走?”
“真的。”陆晓龙示意他坐,“工作交接清单你看过了吗?”
“看了。”陈锋坐下,“很详细,但我不想看。龙队,训练中心需要你,特别行动队需要你。”
“训练中心现在运行得很好,你完全有能力接手。”陆晓龙说,“陈锋,你跟了我四年,从特种部队到训练中心。你学的已经够多了,该独当一面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陈锋急切地说,“我是说,新科生物案件刚结束,还有很多后续工作。李国强虽然抓了,但他背后的境外网络还没挖干净。cx-7的配方还在流传,我们需要继续追查……”
“这些工作,你和李明哲可以完成。”陆晓龙打断他,“陈锋,我不是万能的。这些年,你们每个人都成长了,已经可以独立承担重任了。我离开,对你们也许是好事——你们会有更多发挥空间。”
陈锋看着陆晓龙,眼神复杂:“龙队,是不是因为周家的事?周文渊、周建业都进去了,周雨薇又那样……你觉得累了?”
“有这部分原因,但不全是。”陆晓龙坦诚地说,“陈锋,我当兵二十二年,见过太多事情。有些案子破了,坏人抓了,但受害者的生活已经毁了。有些战友牺牲了,他们的家人还在痛苦中。我一直在想,除了完成任务,我们还能做什么?”
他顿了顿:“这次休息,我想好好思考这个问题。也许能找到新的答案。”
陈锋沉默了很久,最终叹了口气:“我明白了。龙队,你什么时候走?”
“等批复下来就走,大概下周三左右。”
“走之前,跟大家告个别吧。”陈锋说,“苏慧、李明哲,还有几个老教官,都想送你。”
“好,但不要搞得太正式。简单吃个饭就行。”
陈锋离开后,陆晓龙继续整理。书桌抽屉里有一些旧照片,他一张张翻看着。有在特种部队时的合影,有训练中心成立时的剪彩照片,还有和学员们的集体照。
在最后一张集体照里,他看到了周雨薇。她站在第三排,表情认真,眼神明亮。那是训练中心成立三个月时拍的,那时她还只是个刚通过基础考核的新学员。
敲门声再次响起。这次是苏慧。
“听说你要走。”她关上门,直接说。
“消息传得真快。”陆晓龙笑笑。
“陈锋告诉我的。”苏慧在他对面坐下,“理由是什么?真实理由。”
陆晓龙把医疗报告推过去。苏慧快速浏览,眉头皱起。
“这些症状至少持续一年了吧?”她抬头,“为什么现在才重视?”
“以前总觉得能扛过去。”陆晓龙说,“但最近发现,扛不动了。身体在抗议,心理也在抗议。”
苏慧合上报告:“和周雨薇有关吗?”
“有关,但不是主要原因。”陆晓龙说,“她是个好学员,但我和她的关系……太复杂了。她父亲是我调查的对象,她叔叔是我抓捕的嫌疑人,而她是我的学员。这种关系,对谁都不好。”
“所以你选择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