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vip病房里的每一寸空气都缠得发紧。空调风口吹来的冷风带着凉意,却吹不散空气中弥漫的焦灼——糖糖蜷缩在纯白的病床上,身上盖着两层薄被,依旧止不住地发抖。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得黏在皮肤上,脸颊烧得泛起不正常的潮红,连呼吸都带着细碎的颤抖,每一次吸气都像是要耗尽全身力气。监护仪的“滴滴”声有节奏地响着,绿色的波形在屏幕上起伏,却压不住她喉咙里偶尔溢出的、含混不清的呓语,那些破碎的音节像小石子,一下下砸在厉墨琛的心上。
厉墨琛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黑色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里,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骨处清晰的青筋。他的指尖还残留着刚才试糖糖体温时的灼热触感,那温度烫得他指尖发麻,连带着心脏都跟着发烫。从前在商场上,无论面对多么复杂的困局——对手恶意收购的围剿、供应链突然断裂的危机、海外市场政策突变的冲击,他都能坐在办公室里,指尖夹着钢笔,冷静地拆解问题、布局反击,可此刻看着糖糖烧得迷糊的样子,他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着,连呼吸都跟着发闷,连平日里最擅长的思考,都变成了一团乱麻。
“水……”糖糖的睫毛颤了颤,像两片被露水打湿的蝶翼,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声音细得像蚊子叫,若不是病房里太过安静,几乎要被监护仪的声音盖过去。厉墨琛立刻起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他拿起旁边恒温壶里的水——水温是他特意调的,刚好40度,不烫也不凉——又从抽屉里取出无菌棉签,小心翼翼地沾湿水,轻轻蹭过糖糖的嘴唇。就在棉签刚碰到她下唇的瞬间,糖糖突然睁开了眼睛,那双平日里总是亮晶晶的、像盛着星光的眸子,此刻蒙着一层水雾,眼神却异常坚定,像是穿过了病房的墙壁,盯着某个只有她能看见的、遥远的地方。
“alpha-739……”她突然开口,声音带着高烧带来的沙哑,像砂纸磨过木头,却一字一顿,清晰得让厉墨琛的心脏猛地一缩,“beta-012……gamma-386……delta-941……”
最后一组字符落下时,厉墨琛手里的棉签“啪嗒”一声掉在床头柜上。这串字符太熟悉了——那是dr.v实验室核心数据库的访问密码,三年前他为了找到dr.v的踪迹,曾动用厉氏集团的技术团队,花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破解,从加密算法到代码逻辑,几乎把数据库的底层结构都翻了个遍,却始终差最后一组关键序列。可现在,糖糖竟然在高烧中随口念了出来,而且看她的样子,根本不是刻意记忆,更像是某种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反应,像是有人在她的脑海里按下了播放键。
厉墨琛立刻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连屏幕解锁的密码都输错了一次,才终于打开备忘录,飞快地记录下糖糖念出的每一个字符。指尖在屏幕上敲击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清晰。他一边记,一边紧盯着糖糖的嘴唇,生怕错过一个字——果然,糖糖的嘴唇还在不停地动,除了密码,还有一些零碎的词语,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档案室……b区……第三排货架……蓝色标记……金属盒……”
“糖糖,你在说什么?”厉墨琛俯下身,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试图让她从混沌的状态中清醒一点,“档案室在哪里?蓝色标记是什么样子的?”可糖糖像是没听见他的话,眼神依旧涣散,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嘴里继续念叨着,声音忽高忽低:“报告……厉墨琛……身世……别让他找到……”
“身世”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劈在厉墨琛的心上。他猛地僵住,连呼吸都忘了。他从小就知道自己的父母身份成谜,当年收养他的孤儿院院长,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每次被他追问“爸爸妈妈是谁”,老太太都只是叹着气,说他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在一个下雪的清晨放在孤儿院门口的。襁褓里除了一张写着“厉墨琛”三个字的纸条——字迹娟秀,像是女人写的——什么都没有,没有地址,没有联系方式,甚至没有一句留言。这些年,他从孤儿院出来后,一边打拼事业,一边暗中调查自己的身世,从国内查到国外,从公开资料查到地下信息网,所有线索像藤蔓一样缠绕,最终都指向了一个人——dr.v。
难道糖糖此刻念出的,就是解开他身世之谜的钥匙?
厉墨琛的心猛地提了起来,像被吊在半空中,上不去也下不来。他知道dr.v的实验室在三年前就已经被查封——当年警方接到匿名举报,突袭了位于城郊的实验室,可赶到时,实验室里只剩下满地的破碎仪器和烧毁的文件,dr.v早已不知所踪。所有没被烧毁的资料,要么被警方封存,要么被移交给专门的机构,存进了秘密档案室。而糖糖刚才提到的“b区蓝色标记”,他隐约记得,半年前他托人打听实验室资料时,有人提过一句,档案室里的资料按危险等级分类,红色代表极度危险的实验数据,黄色代表普通研究记录,而蓝色,是最高级别的保密类别,只有持有特殊授权的人才能接触,存放的都是与dr.v核心实验相关的资料。
就在这时,糖糖的身体突然抖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惊醒似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眼神渐渐恢复了清明。她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扇了扇,像是刚从一场漫长的梦里醒来,看着眼前的厉墨琛,眼神里满是迷茫:“厉总……我刚才……是不是说胡话了?”她动了动手指,想撑着坐起来,却因为浑身无力,又倒回了枕头上。
厉墨琛立刻收起手机,把它揣进西装内袋里,像是在保护什么重要的秘密。他伸手摸了摸糖糖的额头,掌心的温度依旧很高,但比刚才稍微退了一点。他的语气尽量放得温柔,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安抚:“没说什么胡话,就是烧得有点迷糊。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疼?”
糖糖摇摇头,靠在枕头上,眼神还有些涣散:“就是脑袋昏沉沉的,像灌了铅,还有点疼。刚才好像做了个梦,梦里有好多奇怪的数字和字母,一直在我脑子里转,还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她站在一个很大的房间里,手里拿着一份文件,一直在跟我说‘要记住’‘别弄丢’……”她皱着眉,努力回想梦里的细节,可那些画面像碎掉的玻璃,怎么拼都拼不完整。
“穿白大褂的女人?”厉墨琛追问,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紧紧盯着糖糖的脸,“你还记得她长什么样吗?比如头发的颜色,眼睛的形状,或者她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标记?”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一个模糊的念头在他脑海里浮现——那个女人,会不会和他的身世有关?
糖糖皱着眉想了很久,最后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记不清了,梦里的画面太模糊了,只记得她的眼睛很温柔,像有光一样,还有她手里的文件,封面上好像有你的名字,用黑色的笔写的,很大很清楚……”
听到这里,厉墨琛已经可以确定,糖糖的超能在高烧中觉醒了。这不是偶然,也不是巧合——她不是在说胡话,也不是在做梦,而是在无意识中读取了某种被隐藏的记忆。或许是dr.v当年留在某个地方的信息,通过某种未知的方式,印在了糖糖的潜意识里;又或许是糖糖的超能本身就有“读取记忆碎片”的能力,在高烧的刺激下,冲破了潜意识的封印。不管是哪种可能,糖糖此刻提供的线索,都是他找到身世真相的唯一机会。
他没有再继续追问,怕刺激到刚醒过来的糖糖——她现在身体虚弱,经不起太多的情绪波动。他只是在心里默默做了决定:明天一早就去档案室,按照糖糖提供的线索,找到那份关于他身世的报告。他要知道,那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是谁,他的母亲是谁,还有dr.v,到底和他的身世有什么关系。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厉墨琛就醒了。他一夜没怎么睡,守在糖糖的病床边,看着她的呼吸渐渐平稳,体温一点点降下来,才稍微放下心来。他给特护病房的护士长打了电话,反复叮嘱要密切关注糖糖的体温和意识状态,又留下了自己的私人电话,说有任何情况立刻联系他。安排好这一切后,他才拿起西装外套,快步走出医院,驱车前往封存dr.v实验室资料的秘密档案室。
档案室位于城市郊区的一栋不起眼的灰色建筑里,外面围着高高的围墙,门口有荷枪实弹的安保人员看守,墙上还装着监控摄像头,每隔十米就有一个,全方位无死角地覆盖着整个建筑。这里由国家专门的安保公司负责看守,戒备森严,比银行的金库还要严密。若非厉墨琛动用了厉氏集团的特殊权限,又托了好几层关系,拿到了临时的访问授权,根本不可能靠近这里。
出示授权文件、进行身份核验、录入指纹和虹膜信息……一系列繁琐的流程过后,厉墨琛终于被允许进入档案室。厚重的铁门缓缓打开,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像是从沉睡中苏醒的巨兽。档案室里一片昏暗,只有头顶的应急灯发出微弱的黄色光芒,照亮一排排高大的金属货架。货架有三米多高,从地面一直延伸到天花板,上面整齐地摆放着一个个密封的文件盒,每个文件盒上都贴着标签,标注着编号和类别。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的纸张味和灰尘味,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脚步声。
厉墨琛按照糖糖所说的,直接走向b区。档案室的区域划分很清晰,每个区域的入口处都有醒目的标识。他穿过a区,那里的文件盒大多贴着黄色标签,偶尔有几个红色标签的盒子,被单独放在带锁的柜子里。走到b区入口时,他停下脚步——这里的气氛明显比a区更压抑,货架之间的通道更窄,应急灯的光芒也更暗。b区的货架上,大多是蓝色标签的文件盒,偶尔有几个黑色标签的,被用铁链锁在货架上。
他按照糖糖的提示,走到第三排货架前。货架上的文件盒堆得很满,每个盒子上都贴着蓝色的标签,上面印着密密麻麻的编号。厉墨琛的手指拂过一排排密封的文件盒,指尖能感觉到文件盒表面的冰凉,还有标签纸的粗糙质感。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像擂鼓一样,在安静的档案室里格外清晰。他一边走,一边仔细看每个文件盒上的标签,生怕错过糖糖说的“蓝色标记”。
就在他走到第三排货架的中间位置时,他的指尖突然顿住了。他看到一个文件盒的侧面,贴着一个小小的蓝色圆形标记,标记上用白色的笔写着一个“林”字。这个标记很小,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像是被人刻意隐藏在那里。厉墨琛的心脏猛地一跳,他抬头看向文件盒的顶部,发现上面贴着一张小小的白色标签,标签上用钢笔写着“厉墨琛”三个字,字迹娟秀,和他襁褓里那张纸条上的字迹,有几分相似。字迹已经有些褪色,边缘也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微微卷起,却依旧清晰可辨。
厉墨琛屏住呼吸,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那个文件盒取了下来。盒子很轻,拿在手里几乎没什么重量。他走到旁边的桌子前,将文件盒放在桌上,慢慢打开。盒子打开的瞬间,一股淡淡的、类似旧纸张的味道飘了出来,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香水的味道——很淡很淡,像是很多年前留下的痕迹。盒子里只有一份薄薄的报告,用蓝色的文件夹装着,封面是深蓝色的,上面印着dr.v实验室的徽章——一个缠绕着蛇的试管,蛇的眼睛是红色的,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诡异。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捏住文件夹的边缘,慢慢翻开。
报告的开头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写着“厉墨琛身世调查报告”,字体是打印的,黑色的墨色有些褪色。落款日期是二十五年前的10月15日——正好是他出生的那一天。报告的第一页,贴着一张小小的照片,是他婴儿时期的照片,照片上的他闭着眼睛,皱着眉头,被裹在白色的襁褓里,襁褓上绣着一朵小小的兰花。而报告的第一句话,就让厉墨琛的瞳孔骤然收缩,指尖也跟着微微颤抖——
“受试者厉墨琛,男,25年前10月15日生于城郊私立医院,生母为dr.v实验室助理林晚,生父身份不详。林晚于孕期第七个月时,偶然发现dr.v的‘基因改造计划’,得知其欲将腹中胎儿作为实验样本,进行基因编辑实验,遂暗中收集dr.v实验违法的证据,并计划携带证据及本报告逃离实验室。10月15日,林晚于医院分娩后,遭遇dr.v派来的人追捕,在将婴儿托付给孤儿院工作人员后,为保护证据,与追捕者发生争执,不幸被汽车撞倒,当场去世。临终前,林晚嘱托孤儿院工作人员,隐瞒婴儿的真实身份,避免其被dr.v找到。”
林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