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奏响起,舒缓而深情,带着一种诉说故事般的娓娓道来。
贺凡闭上眼睛,调整呼吸,开口唱道:
“泥巴裹满裤腿,
汗水湿透衣背。
我不知道你是谁,
我却知道你为了谁……”
仅仅是这开头的四句,原本靠在椅背上的齐伯伯猛地坐直了身子!
那一瞬间,老人的瞳孔微微收缩。这几句歌词太具象了!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空洞的口号,仅仅“泥巴”和“汗水”两个词,就瞬间将他拉回了那个暴雨如注、江水滔天的九八年夏天。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些满身黄泥、连面容都看不清的战士们,看着他们扛着沙袋在泥泞中奔跑。
庞伯母更是行家,她一听这旋律和歌词的咬合,就知道这绝对是一首不可多得的好歌。这旋律既有民族风格的婉转,又有军旅歌曲的刚毅,简直是天作之合。
贺凡的声音继续流淌,虽然是流行唱腔,但他刻意压低了声线,注入了饱满的情感:
“为了谁,为了秋的收获,
为了春回大雁归。
满腔热血唱出青春无悔,
望断天涯不知战友何时回……”
听到“不知战友何时回”这一句时,齐伯伯的手紧紧抓住了座椅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想起了当年的老战友,想起了那个在堤坝上牺牲的小战士——那孩子才十九岁啊,牺牲前最后一句话还在问“大堤保住了吗”。
两行浊泪,顺着这位身经百战的老人的脸颊滑落。他没有去擦,只是任由泪水流淌,目光死死地盯着正在弹唱的贺凡,仿佛透过这个年轻人,看到了千千万万个子弟兵的灵魂。
音乐进入副歌部分,贺凡加重了手上的力度,琴声变得激昂起来:
“你是谁,为了谁,
我的战友你何时回?
你是谁,为了谁,
我的兄弟姐妹不流泪!”
庞伯母早已捂住了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作为歌唱家,她太知道什么样的歌能流传千古了。
这首歌,唱的是情,是爱,是血浓于水的军民关系,是中华民族在灾难面前不屈的脊梁!
“谁最美,谁最累,
我的乡亲,我的战友,
我的兄弟姐妹……”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机舱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窗外的引擎声在隐隐作响,仿佛也在为这首歌伴奏。
贺凡缓缓收回手,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唱这首歌,不仅需要技巧,更需要调动全部的情感。他转过身,有些忐忑地看向两位长辈:“齐伯伯,伯母,这首歌……”
“好!好!好!”
齐伯伯连说了三个“好”字,声音颤抖而洪亮。他猛地站起身,大步走到贺凡面前,伸出双手重重地拍在贺凡的肩膀上。
“小凡,你给了我一个天大的惊喜!不,这不是惊喜,这是震撼!”齐伯伯的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泥巴裹满裤腿,汗水湿透衣背’……写得太真实了,太像了!这就是当年那群孩子的写照啊!”
庞伯母也擦干眼泪走了过来,看着贺凡的眼神就像看着一块稀世珍宝:“小凡,伯母唱了一辈子歌,见过无数词曲作家。但这首歌,真的唱到我心坎里去了。特别是那句‘我不知道你是谁,我却知道你为了谁’,简直是神来之笔!不仅写出了战士们的无私,也写出了老百姓的感恩。”
“伯母过奖了,我也是有感而发。”贺凡谦虚道,“主要是有齐伯伯讲的那些故事,再加上刚刚看到大江大河,心里那种感情就涌上来了。”
“你这孩子,太谦虚了。”庞伯母爱不释手地拿起那张手稿,“这首歌的曲风其实非常适合民族唱法。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贺凡立刻明白了庞伯母的意思,笑着说道:“伯母,这首歌本来就是为您这样的歌唱家准备的。我的流行唱法其实表达不出其中的厚重感。如果您愿意唱,那就是这首歌的荣幸。”
“真的?”庞伯母惊喜道,“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齐伯伯在一旁插话道:“一定要唱!而且要好好唱!等下次部队搞文艺汇演,或者是抗洪纪念晚会,你就上去唱这首。我要让所有的老兵都听听,人民没有忘记他们,这个时代没有忘记他们!”
庞伯母看着曲谱,已经忍不住开始在心里默唱起来,越看越觉得妙。
她抬头对贺凡说:“小凡,你来帮我伴奏,我想现在就试一遍。我觉得用美声融合民族唱法,更能把那种大气磅礴又深情款款的感觉表达出来。”
“没问题!”贺凡重新坐回琴凳。
这一次,是庞伯母开嗓。
果然是国家级的歌唱家,庞伯母一开口,那种穿透力、那种共鸣感,瞬间将这首歌提升了好几个档次。
“泥巴裹满裤腿……”
清亮高亢的歌声在机舱内回荡。这一次,不仅仅是感动,更有一种荡气回肠的力量。
齐伯伯坐在一旁,闭着眼睛,手指轻轻打着节拍,脸上露出了欣慰而满足的笑容。
他仿佛看见了洪水退去后的阳光,看见了堤坝上飘扬的红旗,也看见了新一代年轻人从老一辈手中接过的精神火炬。
一曲终了,庞伯母意犹未尽,激动得脸颊微红:“太棒了,这首歌真的太棒了。小凡,谢谢你,这是齐伯伯和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贺凡微笑着站起身:“只要伯伯和伯母喜欢就好。”
看着眼前这两位因为一首歌而动容的长辈,贺凡心中暗道:虽然我是个“搬运工”,但这首歌能在这个世界重现,能抚慰这些老兵的心,能让那段历史被铭记,这就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