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就算领导们碍于您的面子勉强答应,但是我这一关,您就过不了。”
陈老愣住了,瞪着眼睛看着贺凡。
“啊?为什么要从你这里过关?”
“你个小娃娃,管得比任何人还宽?”
贺凡抱着双臂,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因为您的病是我治好的,我是您的主治医生。”
“也就是现在唯一的权威。”
“如果我在医疗报告上写:病人尚未痊愈,不宜进行高强度脑力劳动。”
“您猜,上面是相信我的专业判断,还是相信您的‘自我感觉良好’?”
这一招“杀手锏”一出,陈老瞬间就瘪了茄子。
他指着贺凡,手指头都在哆嗦。
“你……你……”
“啊!小凡,你怎么可以这样呢?”
“亏我这么相信你,把你当亲孙子看!”
“到头来,背后捅刀子、拖我后腿的居然是你!”
陈老气呼呼地把脸扭到一边,像个受了委屈的三岁孩子。
“爷爷不喜欢你了哦!真的不喜欢了!”
贺凡嘿嘿一笑,厚着脸皮凑过去。
“嘿嘿,您老就是不喜欢我,哪怕拿拐杖打我,我也不能松口啊。”
“这是原则问题。”
见硬的不行,陈老眼珠子一转,立马换了软的。
他拉住贺凡的袖子,语气变得讨好起来。
“小凡,不要这样绝情嘛。”
“咱们打个商量怎么样?”
“我不天天去,我就每个星期去讲一次课,行不行?”
“而且我只讲一个小时,绝不拖堂,讲完就回家乖乖躺着。”
“这总行了吧?啊?给个面子?”
就在贺凡准备继续拒绝的时候,房门突然被推开了。
“爸,你们在说什么?什么讲课?”
一个威严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肩膀上的将星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正是陈老的儿子陈铭辉。
在他身后,跟着一位气质雍容的妇人,手里还提着精心熬制的参汤。
他们虽然工作繁忙,身居要职,但是每天都会雷打不动地抽时间来疗养院看望陈老。
刚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房间里传出“讲课”、“商量”之类的字眼。
陈铭辉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眉头微微皱起。
贺凡站起身,冲陈铭辉点了点头,然后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包括老爷子想要回学校教书的“宏伟计划”。
听了贺凡的述说后,陈铭辉夫妇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那是毫不犹豫的反对,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爸!”
陈铭辉把军帽摘下来放在桌上,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和责备。
“您老为国家贡献了一辈子,隐姓埋名了几十年。”
“怎么到现在,身体刚好一点,还想着工作啊?”
“您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歇息,颐养天年,这是组织的命令,也是我们做儿女的心愿。”
“总之,这件事我绝对不答应,您想都不要想。”
陈老的儿媳也赶紧放下汤罐,走过来替老爷子顺气。
“是啊,爸。”
“您都95岁高龄了,退休都30年了。”
“您就不要再去操那份心了吧。”
这一番轮番轰炸,彻底把陈老心里的火药桶给点着了。
他猛地甩开儿媳的手,霍然站起身来。
虽然身形有些佝偻,但那一瞬间爆发出的气势,竟然让身为将军的陈铭辉都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好啊!好啊!”
陈老气得浑身发抖,手指颤巍巍地指着屋里的三个人。
“你们……你们一个个的,都联合起来欺负我一个老头子是吧?”
“我不就这点爱好吗?”
“我不就是想把脑子里剩下的这点东西,趁着没死,传给下一代吗?”
“去讲讲课怎么啦?”
“是会死人吗?还是会天塌下来?”
老人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几乎是在咆哮。
“你们又不是我,你们怎么能知道我不去教学、不去工作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我就像是一块还在燃烧的煤炭,你们非要把我扔进冰水里!”
“那种滋味,比死还难受!”
陈老红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盯着贺凡。
“早知道是这样,早知道活下来就是当个废人……”
“你还不如别治好我!让我死了算了!”
这话一出,屋子里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陈铭辉低下了头,眼圈红了。
儿媳捂着嘴,不敢出声。
贺凡站在一旁,看着这位愤怒的老人,心中五味杂陈。
他知道,这不是简单的耍小孩脾气。
这是一位将一生都奉献给真理的科学家,在面对衰老和无用感时,发出的最悲壮的抗争。
在陈老看来,活着的意义不在于呼吸,而在于燃烧。
贺凡几人相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无奈和心酸。
得,这下是真的僵住了。
可是这件事情,他们谁也不敢松口,谁也做不了主。
要知道,陈老这样的存在,早就不属于他自己。
他是国家的图腾。
像他这样硕果仅存的老一辈科学家,放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都无疑是镇国的定海神针。
说句不客气的话。
那些弹丸小国的一号领导人,论起对人类文明和国家安全的价值,都不及陈老这颗大脑的百分之一重要。
贺凡的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那段着名的历史往事。
那是上个世纪,新华国刚刚成立,百废待兴。
海外的一批顶尖科学家,听到了祖国的召唤,毅然决然要放弃优渥的生活回来。
其中有一位,就是陈老的至交好友。
当时,那位不可一世的山姆国海军次长,曾经咬牙切齿地说过那样一段话。
“他知道所有山姆国导弹工程的核心机密!”
“无论他走到哪里,都抵得上五个师的兵力!”
“我宁可把那个家伙枪毙在边境线上,也决不能放他回新华国!”
那是何等的忌惮,又是何等的荣耀。
后来的事实证明,那位海军次长还是低估了科学家的力量。
那位科学家带回来的知识,岂止是值五个师?
他简直就是值一个国家!
他让一个积贫积弱的民族,挺直了脊梁,拥有了和大国对话的底气。
而眼前的陈老,正是那一批人中的佼佼者。
一位好的科学家,对国家的重要性是不可估量的。
尤其是像陈老这样掌握着核心真理、拥有着无与伦比的战略眼光的科学家要是没了。
那是无法复制的。
说严重点,那将是整个国家战略层面的巨大损失。
国家的综合国力,不但不能前进,说不定还会因此而停滞,甚至倒退。
正因为如此,国家才会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他,甚至不惜限制他的“自由”。
这是一种残酷的爱,也是一种沉重的敬意。
房间里,陈老的喘息声渐渐平复,但他依然倔强地昂着头,不肯坐下。
那是一种无声的对峙。
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所有人:
只要我还没断气,我就还是那个战士,而不是被供在神龛里的泥塑木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