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标单位‘血狼’目前尚未察觉外部渗透力量的存在。其外部甲板巡逻哨位依旧处于低强度常规状态,巡逻间隔时间超出安全标准值37%。内部热信号显示,超过60%的人员处于休息、睡眠或非战斗娱乐状态。内部通讯频道未发现任何与外部威胁相关的预警或讨论内容。整体防御等级评估:低级松懈。”另一名操作员迅速调出相应的监控面板回答道。
一名下属依照程序,例行公事地发出请示:“监测到救援方已完成所有攻击前部署,战术位置已就位,预计将在三至五分钟内发起正式突击行动。根据现有数据模型演算,其行动成功概率已上调至73.2%。是否进行最低限度的外部干预?例如,向目标单位‘血狼’发送一条经过技术伪装的匿名预警信息,引发其内部混乱,或者对救援方‘幽灵’小队的加密通讯进行极微量的定向干扰,制造短暂的指挥混乱,以增加测试变量的复杂性和不可预测性?”
k轻轻抬起一只由无数细微光点构成的、近乎透明修长的手指,在空中虚点,放大了一块专门显示着“贝洛号”及其周边水域实时热成像与声纹监测聚合数据的子屏幕。他看着那几个代表“幽灵”小队成员的、正在船体外部不同位置缓慢而坚定移动的微弱热信号,嘴角极其细微地、近乎虚无地扬起一个几乎不存在的弧度,那并非代表愉悦或期待的 smile,而更像是一种看到实验样本完全按照预设模型进入特定刺激阶段的、纯粹的标识性反应。
“主动干预?引入额外变量?不。”他淡淡地、毫无犹豫地否决了这个提议,语气中没有丝毫人类应有的好奇或冒险倾向,“任何形式的外部干预,无论其程度多么轻微,都会不可避免地对当前自然形成的‘实验环境’造成不可逆的‘污染’,导致最终采集到的数据失真。当前环境下的所有内生变量——营救者因强烈情感驱动而表现出的决心与极限效率、守卫者因盲目与懈怠而导致的迟钝与被动反应、以及人质存在所构成的持续心理压力源——都是构成此次完美压力测试的、极其宝贵且不可复制的观测要素。记录所有数据流:‘变量’陈默在极端情感驱动下所能调动的外部资源质量与实时指挥效能、雇佣兵队在真实对抗环境下展现出的战术执行精度与应变能力、其装备在实战条件下的实际效能边界与可靠性、以及最为关键的,当行动进程遭遇计划外的突发性挫折或变量时,冲突双方的情感波动光谱、生物电反应及其后续的决策逻辑变化。这一切,都将为‘方舟计划’的情感预测与干预子模块,提供无可替代的、极其珍贵的现实世界数据支撑。其整体价值,远高于一个早已失控、注定被废弃的棋子(赵天雄)其个体存亡与否。”
他顿了顿,仿佛在陈述一个宇宙间最基本、最不容置疑的物理法则,补充道:“保持最高级别静默观测模式。启用所有光谱、声学、电磁及生物信号传感器,记录所有能捕捉到的数据细节,包括可能通过振动分析还原的舱内音频片段、可见光与红外视觉影像、以及所有电磁信号频谱的细微变化。我很期待观察到,‘情感’这种非理性、高能耗的驱动因素,在个体与至亲之人处于生死边界的极端压力环境下,究竟能催化出何等程度的……超越计算模型的超常表现,或者,最终引向何等令人失望的非逻辑性混乱与系统熵增。”他将这场即将爆发的、注定充满鲜血与死亡的武装冲突,完全视为一次在自然界中自发形成的、完美无瑕的压力测试环境,而他自己,则是唯一的、超然的记录者。
“指令已确认。全面被动监测模式持续运行,所有传感器阵列数据记录优先级设置为:最高。数据流同步备份至‘方舟’第七数据扇区。”下属毫无异议地执行,声音同样平淡无波。
空间站内再次只剩下各种高精尖仪器设备运行时发出的、极其微弱却恒定不变的催眠式嗡鸣声。k的全息影像静静地悬浮在指挥席上方,冰蓝色的眼眸如同两颗绝对零度的星辰,冷漠地、不带一丝偏好或倾向地注视着下方那颗蓝色星球上,那片特定水域里正在悄然上演的、在他宏大视角中无异于微生物间争斗的小规模冲突前奏。他的这种绝对理性的、将生命与情感完全视为可量化数据的“观测”态度,在客观上为“幽灵”小队的初期渗透、侦查和最终部署创造了前所未有的、毫无外来超常规力量干扰的理想条件。然而,这种极致的冷漠也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无比清晰地预示着,一旦他认为数据采集已达到饱和状态,或者这场“测试”的过程与结果失去了新鲜感与观察价值,那来自“深渊”的、真正的、超越常规理解的、毁灭性的干预必将如同冰冷的宇宙法则般,无情地骤然降临。
而在下方那艘破旧的“贝洛号”驳船上,大部分“血狼”佣兵对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依旧毫无察觉,沉浸在暴风雨前最后的虚假宁静中。酒精、疲惫、对恶劣天气的抱怨以及对雇主赵天雄逐渐失去的敬畏,让他们的警惕性降到了最低点。几个人聚在相对温暖的舱室里打着扑克,骂骂咧咧地喊着牌;负责巡逻的人也是抱着枪敷衍了事,缩在避风的角落,只顾着抱怨这该死的天气、该死的任务和该死的老板。他们浑然不知,死神冰冷而精准的触手,已经悄然抚摸上了这艘破船锈蚀的外壳,完成了最后的锁定。船体内外,暗流与明火,冷静与疯狂,拯救与毁灭,即将在这暴风雨肆虐的深沉夜幕之下,展开最猛烈的、注定载入某些秘密档案的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