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动”两个字刚落下,陈默的手还悬在半空。
帐篷里死寂了半秒,紧接着,所有人员像被按下启动键的机器,骤然爆发出压抑而急促的忙碌声。
就在这时——
那沉寂了超过二十四分钟的专属加密频道里,突然传来一阵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电流杂音。
滋……陈……默……
声音虚弱得像下一秒就要断开,却像一根烧红的针,猛地扎进陈默的耳膜!
他整个人一震,几乎是抢过通讯器,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苏清雪?!是你吗?说话!”
几秒令人窒息的电流嘶声后,那个熟悉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虚弱,却清晰:
“听得到吗?我……在核心。”
短短几个字,让陈默的心脏像是被攥紧又松开,带来一阵眩晕般的狂喜。她还活着!
“你怎么样?受伤没有?里面什么情况?k他——”
“我知道。”苏清雪打断他,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仿佛洞悉一切后的疲惫,“我‘看’到了。k的威胁,那个孩子,还有你下的命令。”
陈默呼吸一滞。
“听我说,”她的呼吸声有些费力,但每个字都咬得很清,像在对抗巨大的消耗,“时间不多。记住三点。”
她顿了顿,积攒力气:
“第一,‘因果律炮’有后门。深渊建造时,在能量层留了逻辑漏洞,可能是防它反噬。但我现在没法直接关——关闭程序要调用‘核心’大量算力,我正在分离部分功能……需要几分钟。”
几分钟!陈默猛地看向倒计时——【00:41:05】!心脏狂跳。
“第二,”苏清雪的语气骤然严肃,带着警告,“k要的‘核心控制权限’……绝不能给。那东西关联的,不止是这门炮或这座塔。有更可怕的东西……一旦他拿到完整权限,恐怕……”
她的声音低下去,仿佛那“可怕的东西”难以言说。
“第三,陈默……”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哽住了。通讯那头传来极力压抑的、细微的吸气声,过了两三秒,她才重新开口,声音带上难以掩饰的颤抖:
“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像一根又冷又钝的针,扎进陈默心脏深处,带来尖锐的闷痛。
对不起?谢什么?
“啪嗒。”
一声轻响,是陈默无意识间,将通讯器外壳捏出了一道细密的裂纹。他浑然不觉,只盯着虚无的空气,仿佛能穿透数百公里风雪,看见那个在冰冷核心里独自道歉的笨蛋。
“苏清雪,”陈默的声音沉下去,“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对不起?什么谢谢?你把话给我说清楚!先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
通讯那头沉默了片刻。
只有永恒的、仿佛来自地心的低沉嗡鸣。
然后,他听见她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声很轻,却透着一股苍凉和……认命。
“出不去了,陈默。”她的语气平静得可怕,“门从里面锁死了。或者说,从我选择进来、支付‘代价’启动核心功能开始,我的‘代价’之一,就是被锚定在这里,完成操作程序。”
代价……又是代价!
陈默的拳头狠狠砸在控制台边缘,刚凝固的伤口再次崩裂。“什么狗屁代价!一定有办法!我的人正在外面破墙!你给我等着!”
“陈默。”她叫他的名字,声音很轻,却带着抚平躁动的力量,“我们需要……聊一聊。在一切真的来不及之前。”
她的声音透过风雪和数百公里,带着电流的细微失真,缓缓传来:
“就像……最后一夜。”
“最后一夜”四个字,像冰水浇头,让陈默浑身血液都凉了半截。
“你他妈的别跟我说这种话!”陈默的理智线在崩断,他对着通讯器低吼,眼眶发红,“我命令你保住自己的命!听到没有?!我们要聊,以后有的是时间!几十年!一辈子!”
“陈默,”她的声音依旧平静,甚至带上温柔的无奈,“你还不明白吗?有些话,如果现在不说,可能就真的……没有以后了。”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清晰而坚持:
“关掉公共频道,只留我们两个的线路。让你的人继续执行命令,但给我……五分钟。”
“我想和你说话。就现在,就我们两个。”
陈默死死咬着牙,牙龈几乎咬出血。他看了一眼疯狂跳动的倒计时,看了一眼焦急等待的王锐和林薇,最后,目光落在那个微弱却顽强闪烁的、代表她生命的光点上。
他知道她在拖延时间,为了那个“分离核心功能”。
他也知道,这“聊天”背后,绝对隐藏着她不想让他知道的、更残酷的真相。
可他拒绝不了。
“……好。”这个字从他喉咙里挤出来,干涩无比。他抹了把脸,转向王锐和林薇:“按原计划继续!破墙队加快速度!我和苏总单独通讯,有进展随时打断!”
王锐和林薇沉重地点头:“是!”
陈默切到完全加密的私人线路。帐篷的嘈杂瞬间隔绝,耳边只剩下电流底噪和她清浅而虚弱的呼吸声。
“我关掉了。”陈默背对指挥中心,面朝晃动的帆布墙,“你想说什么?”
通讯那头安静了两秒。
然后,他听到她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那声音里带着卸下所有伪装的疲惫,和孤注一掷的坦诚。
“陈默,”她轻声开口,“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陈默愣住了。
他没想到,在这生死时速的“最后一夜”,她想聊的竟然是这个。
记忆的碎片浮上心头。那并不是浪漫的邂逅。
“……记得。”陈默的声音低沉下来,“图书馆,期末考前。你坐在靠窗位置,低头看很厚的英文原着。笔掉了,滚到我脚边。”
“我帮你捡起来,递给你。你抬头看了我一眼,说‘谢谢’,声音很冷,脸上没什么表情,然后立刻又低头看书。”陈默扯了扯嘴角,“我当时觉得,这女生真傲,又漂亮又冷,像座冰山。”
苏清雪在那边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你一定不知道……”她的声音很轻,带着遥远的回忆色彩,“你转身走后,我看着你的背影,看了很久。那支你捡起来的笔,我后来一直没舍得用。”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跳。
“我也不知道……”她继续说着,语速很慢,“你那天穿着白衬衫,袖口挽到手肘,窗外的阳光照在你侧脸上,你低头捡笔时,睫毛很长。你说‘你的笔’,声音很好听。”
“那是我第一次,在图书馆里,对着一个陌生人的背影,发呆了整整五分钟,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陈默怔住了,喉咙像是被堵住。他从来不知道,那个冰冷的初遇,在她那里,竟是带着阳光温度和心跳悸动的画面。
“后来我知道了你叫陈默,经济系的尖子生。”苏清雪的声音里带上自嘲,“我开始‘偶遇’你。在食堂你常坐的角落附近,在你经常去的咖啡馆,在你跑步的操场……我算好了时间。”
“但我从来不敢上前打招呼。苏家的教育告诉我,主动是掉价,情感是弱点。我只能远远看着,然后告诉自己,只是巧合。”
她的声音低下去。
“再后来……你家出事,你需要钱和平台。我通过中间人,提出了那个结婚协议。条件优厚,但冰冷,公事公办。”
“你答应了。签字那天,你看我的眼神,和看商业合同没区别。我知道那是我自找的,可我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
“婚后,我们相敬如‘冰’。你忙你的创业,我管我的苏氏。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像两个合租的陌生人。我不敢靠近你,怕你看出我的心思,怕你觉得我麻烦。”
“我习惯了用冷漠当盔甲,用距离当盾牌。我以为只要这样,就能守住自尊,也能……不给你添麻烦。”
她顿了顿,声音里充满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