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反击的，不应该只是钱书明一个人，而应该是这种弄虚作假、只唯上不唯实的“会风”本身。
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清晰起来。
他握紧了笔，手腕沉稳，在那份手写稿的最后一页，那片宽阔的空白处，一笔一划地写了起来。他的动作不快，每一个字都写得清晰而有力，墨水顺着笔尖流淌在纸上，仿佛带着他此刻全部的意志。
“此次会议组织周密，材料详实，令人敬佩！”
他先写下了一句场面话，一句最标准的吹捧。钱书明不是喜欢听这个吗？那就让他听个够。
然后，笔锋一转。
“祝愿我们清源县的会风越来越‘实’，让所有弄虚作假的内容，都显出原形！”
当最后一个“形”字的最后一笔落下时，苏正感觉笔尖猛地一沉，仿佛写下的不是一个字，而是一个沉重的印章，盖在了某种无形的契约之上。一股磅礴而温和的力量从笔身涌出，顺着他的手臂，瞬间传遍全身，随后又如潮水般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钢笔恢复了平静，只是笔杆上的金色纹路，似乎比刚才黯淡了一丝，而那道血色纹路，则变得更加深邃。
他知道，成了。
这个祝福，已经送出去了。它不会立刻生效，它在等待一个契机，一个将所有“弄虚作假”的内容全部呈现在众人面前的契机。而这个契机，就是他自己，以及他即将要念的这份发言稿。
苏正不动声色地将笔帽盖好，把钢笔放回口袋。他抬起头，目光再次投向主席台。
林晚晴的发言已经接近尾声。她的声音清亮而坚定，虽然拿着钱书明给的稿子，但她巧妙地避开了所有可能涉及具体数字的部分，更多地是在阐述清水镇的工作思路和理念。她的表现无懈可击，赢得了台下阵阵掌声。
钱书明的脸上依然挂着微笑，甚至还带头鼓了几次掌。他不担心，因为他知道，真正的杀招，在后面。林晚晴只是开胃菜，苏正才是那道主菜。那个被篡改的数据，是特意留给苏正的。一个乡镇镇长记不清精确到万位的数字情有可原，但一个负责具体工作的科员，如果念错了自己经手项目的关键数据，那就是不可饶恕的业务失误。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当苏正念错那个数字时，自己“痛心疾首”地站起来“纠正”错误，而苏正和林晚晴脸上那精彩的表情了。
“……以上，就是我代表清水镇政府所做的工作汇报。我的发言完了，谢谢大家！”
林晚晴话音落下，深深鞠了一躬。
会场里再次响起热烈的掌声。她走下发言台，与即将上台的苏正擦肩而过。她看了苏正一眼，眼神里有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无言的信任。
苏正对她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拿起了桌上那份被他“加过料”的发言稿。
主持人洪亮的声音适时响起：“感谢林镇长的精彩发言！接下来，让我们用同样热烈的掌声，欢迎清水镇先进个人代表，苏正同志上台发言！苏正同志在石磨村水库历史遗留问题的解决中，做出了突出贡献，下面就请他为我们分享其中的心得体会！”
苏正深吸一口气，迎着全场的目光，迈步向那个灯火通明的舞台走去。
台下，钱书明身体微微前倾，嘴角的笑意再也无法掩饰。
好戏，终于要开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