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就在他们准备敲门时，一股难以形容的怪味，毫无征兆地从走廊尽头的窗户里飘了进来。
那味道很淡，起初像是下水道返上来的沼气，夹杂着一点东西烧焦的糊味。孙耀明作为环保局长，鼻子格外灵敏，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什么味儿？”
王建国也闻到了，他抽了抽鼻子，不在意地说道：“估计是哪家饭店的烟囱没弄好吧。”
他们没有把这当回事。三点整，两人敲门走进了周浩然的办公室。
迎接他们的，是周浩然那张看不出喜怒的脸，和一杯已经泡好、却丝毫未动的茶。
……
与此同时，几十公里外的城东工业园区，宏达化工厂。
夜幕，已经降临。
三号生产车间的夜班班长刘伟，正叼着烟在车间外围巡视。他是厂里的老人了，对这里的一草一木，甚至每一种化学品的气味都了如指掌。
今晚的风，似乎有些不对劲。
空气中，飘荡着一种他从未闻过的味道。那不是原料泄漏的刺鼻酸味，也不是成品仓库的芳香烃味道，而是一种……混合了臭鸡蛋、腐烂淤泥和金属锈蚀的复合型恶臭。
“他妈的，谁又把生活垃圾扔进焚烧炉了？”刘伟骂骂咧咧地吐掉烟头，朝异味最浓的方向走去。
可越走，他心里越是发毛。
这股味道不是从某个点传来的，而是像一层无形的、湿漉漉的毯子，笼罩了整个厂区。从高耸的反应塔，到地下的排污管道口，从光鲜亮丽的办公楼，到角落里的垃圾站，每一个地方，都在向外散发着同样浓郁的恶臭。
几个正在装车的货车司机，被熏得眼泪直流，捂着鼻子破口大骂。
“操！你们宏达这是在造毒气弹吗？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不行了不行了，我喉咙里跟吞了刀片一样，这活儿没法干了！”
刘伟的脸色变了。他意识到问题不对，立刻拿起对讲机吼道：“总控室！总控室！我是刘伟！厂区出现不明异味，浓度极高！立刻排查所有压力表和传感器！快！”
对讲机里传来总控室值班员慌乱的声音：“刘班长！所有……所有数据都正常！没有泄漏！压力、温度、流量……一切正常！”
“放屁！正常能有这么大味儿？”刘伟嘶吼着，他感觉那股恶臭正顺着他的鼻腔往肺里钻，胸口一阵阵发闷，视线都开始有些模糊。
恐慌，像瘟疫一样在整个厂区蔓延。
工人们纷纷从车间里跑出来，有的拿着湿毛巾捂住口鼻，有的当场就开始剧烈呕吐。那股恶臭越来越浓，仿佛是从厂区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块砖石里蒸腾出来的。
宏达化工引以为傲的厂区绿化带，那些精心修剪的冬青和草坪，此刻正被一层油腻的、黄绿色的薄雾笼罩。那些曾经作为“花园式工厂”宣传点的观赏鱼池，水面上翻起了一串串黑色的气泡，散发出浓烈的腐臭，里面的锦鲤全都翻着白肚皮浮了上来。
整个宏达化工，这个即将被评为“省级绿色环保企业”的样板工厂，在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巨大、冒着毒气的垃圾填埋场。
它没有泄漏，没有爆炸。
它只是把自己这么多年来，所有倾倒入土地和河流的污秽，以一种最直接、最浓缩的方式，原封不动地……还给了自己。
警报声终于凄厉地响彻夜空，红色的警示灯在恶臭的迷雾中疯狂闪烁，像一只只惊恐的眼睛。
远在几十公里外，清源县城的豪华别墅区里，宏达化工的董事长王建国，正陪着笑脸，将周书记的司机送出门外。
汇报并不顺利，周书记从头到尾几乎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这让他心里有些发毛。
送走司机，他刚松了口气，准备回家泡个热水澡，手机就疯了一样响了起来。
他看到来电显示是工厂的生产副总，不耐烦地接起：“大半夜的，又有什么事？”
电话那头，传来副总撕心裂肺、混杂着剧烈咳嗽的呼喊：“王董！不好了！出大事了！厂子……厂子它……它自己开始冒毒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