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去任何一个案发现场，而是把车开到了他之前暗访过的，那条被宏达化工的废水染成墨黑色的河边。
车停在河堤上，他没有下车，只是摇下了车窗。
河水依旧浑浊，但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像一锅浓稠的墨汁。上游的排污口被封堵，没有了新的污染源注入，河水在自身的流动和净化中，开始显露出一丝生机。一些水草的绿色，已经能在靠近岸边的浅水区看到。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是那个他曾在暗访时见过的老农。
老人就那么蹲在河堤上，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竹竿，在水里慢慢地搅动着。他不像是在捕鱼，也不像是在捞东西，更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搅了一会儿，他把竹竿抽了上来，用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小心翼翼地从竹竿的末端，拈起了一根缠在上面的东西。
那是一根青绿色的水草。
老人将水草凑到鼻子前，深深地闻了一下，然后，他浑身一颤，浑浊的眼睛里，瞬间涌出了泪水。
他没有哭出声，只是蹲在那里，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苏正静静地看着，没有去打扰。
他知道，这无声的眼泪，比任何的欢呼和赞美，都更加珍贵。
傍晚，他开车回城的路上，路过一片开阔的河滩。
几个月前，这里还因为附近养猪场的排污，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苍蝇蚊子成群。
而现在，几个孩子正光着脚丫，在河滩上追逐嬉戏，清脆的笑声传出很远。一个年轻的母亲站在不远处，脸上带着安心的微笑，对着孩子们喊着：“慢点跑，别摔着！”
夕阳的余晖洒在河面上，泛起粼粼的金光。
清源县的天，真的蓝了。水，也真的清了。
回到办公室，天已经黑透。
苏正处理完手头最后一份文件，起身伸了个懒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和成就感，充盈着他的内心。
这一次，他没有写一行批示，没有动用一次神笔，却实实在在地，让整个县的环境得到了根本性的改善。
不，不对。
他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抽屉，拿出了那支一直放在里面的英雄牌钢笔。
他低头看向那支笔。
这一切的源头，正是这支笔。
正是他在那份关于环境污染的报告上写下的那句反话，才撬动了这一切的发生。
他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光滑的笔身，感受着那熟悉的、温润的触感。
今天，这支笔的感觉，似乎有些不一样。
笔身传来一股温热，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明显。就像是握着一块被阳光晒了许久的暖玉。
他将钢笔举到台灯下，仔细端详。
笔杆上那些原本只是在动用能力时才会闪烁的金色符文，此刻，竟然像是活了过来。它们不再是简单的微光，而是整个笔身，都散发着一层淡淡的、却无法忽视的金色光芒。
光芒柔和而庄重，将他握笔的手，都映照成了一片金色。
苏正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凝神细看，在那片流转的金色光芒深处，他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个极其模糊的影子，盘踞在笔身之内，一闪而逝。
那影子……像是一条龙。
还不等他看得更清楚，那龙形的虚影便隐入金光之中，再也无迹可寻。
但笔身那温暖厚重的质感，和那挥之不去的耀眼金光，却在明确地告诉他——
这支陪伴了他许久的神笔，在经历了这一次净化整个清源县环境污染的事件后，似乎……
迎来了一次前所未有的蜕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