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压抑的怒火，“我们是人的干部，是为人民服务的。如果连最基本的教育公平都保证不了，让老百姓的孩子从起跑线上就被人为地划分出三六九等，那我们这些当官的，就是失职，就是犯罪！”
苏正静静地听着，他能感受到周浩然言语中的决心。这位县委书记，是真的想为清源县做点实事。
“这些问题，由来已久，盘根错节。教育局、学校、房地产商，甚至是一些部门的干部，都牵扯在里面，形成了一张巨大的利益网。”周浩然的目光落在苏正脸上，眼神锐利，“我知道，啃这块骨头，不容易，会得罪很多人。但是，这块骨头，非啃不可！”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郑重：“所以，我想把这个担子，交给你。”
“周书记，我明白了。”苏正点了点头，没有丝毫犹豫。
“我不要一份浮在面上的报告。”周浩然强调道，“我要你把这张网的每一个节点，都给我摸清楚。谁在牵线，谁在收费，谁在背后撑腰。我要的是一份能把这颗毒瘤连根拔起的手术方案。”
从周浩然办公室出来，苏正的心情有些沉重。他沿着县委大院的林荫道慢慢走着，脑海里不断回响着周浩然的话，和早上在校门口看到的那一幕幕。
他没有回自己的办公室，而是直接打车，又回到了第一实验小学附近。
这一次，他的目标很明确。他走进了一家紧挨着学校的房产中介。店面不大，墙上贴满了花花绿绿的房源信息，每一张都用加粗的红字标注着“学区房”、“免试入学”、“稀缺房源”等字样。
一个穿着紧身西装、头发抹得油光锃亮的年轻中介立刻热情地迎了上来。
“老板，看房吗？我们这儿可都是一小的学区房，买了就能上，绝对保值！”
苏正装作一副为孩子上学发愁的样子，问道：“这儿的房子，都什么价位？”
“不贵不贵！”中介小哥笑得见牙不见眼，他从墙上撕下一张房源单，“您看这个，三十五平，一口价一百八十万！带学位，拎包入住！”
苏正看着那张纸上小得像鸽子笼一样的户型图，再看看那个天文数字般的价格，心里不禁冷笑。清源县的平均房价不过五六千，这里的价格，翻了十倍不止。
“太贵了，还有没有别的办法？”苏正故意面露难色。
中介小哥眼珠一转，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大哥，看您也是实在人。实话跟您说，买房这都是给外地人准备的。本地人，都有门路。”
“什么门路？”
“您孩子成绩怎么样？要是拔尖，能考进年级前十，那好办。要是差点儿……”他伸出三根手指，在苏正面前晃了晃，“这个数。”
“三十万？”苏正故作惊讶。
“嘿，这只是‘门票’。”中介小哥撇了撇嘴，一副“你太天真”的表情，“这笔钱交上去，能给你一个‘考试资格’。能不能进，还得看关系硬不硬。真正能拍板的，是教育局的李局长。不过您可别想直接找他，门儿都摸不着。”
“那找谁？”
中介小哥笑而不语，只是指了指街对面一家装修豪华的茶楼，茶楼的招牌上写着三个大字——“翰林轩”。
“想办事儿的，都去那儿喝茶。能不能喝明白，就看您的诚意和造化了。”
苏正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那家“翰林轩”茶楼古色古香，与周围的现代建筑格格不入，门口停着的几辆车，牌照都颇为扎眼。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茶楼里走了出来。那人挺着个啤酒肚，满面红光，正是县教育局的局长——李建国。他身边还跟着几个点头哈腰的男人，其中一人，苏正有印象，是县里一个不小的房地产开发商。
李建国和那几人握手告别，脸上挂着心满意足的笑容，随即上了一辆黑色的奥迪车，扬长而去。
苏正站在中介公司的门口，看着那辆奥迪车消失在街角，眼神渐渐变得冰冷。
择校费、学区房、翰林轩、李局长……一个个关键词在他脑中串联起来，一张由权力和金钱编织而成的黑色大网，已然在他面前露出了一个清晰的角。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张队吗？我是苏正。想请你帮我查个人，还有一家茶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