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着一份关于全省经济形势的通报。桌上的茶杯冒着热气,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平静而有序。
小刘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将牛皮纸文件袋放在周为民的桌角。
“书记,县委办苏正同志刚送来的一份报告,关于文化产业的。”
“文化?”周为民从文件中抬起头,眼神里掠过一丝疑惑。他揉了揉眉心,将省里的文件合上,拿过了那个文件袋。
他解开棉线,抽出那叠厚达三十页的报告。当他看到标题——《关于清源县“文化盛宴”背后“人去楼空”的深度调查报告》时,他原本有些疲惫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人去楼空”,这四个字,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了他的眼球。
他翻开了第一页。
左边是“清源古韵文化园”开园时他亲自剪彩的照片,人山人海,笑语晏晏。右边是同一片广场,落叶满地,只有一个孤独的保洁员。巨大的反差,让周为民嘴角的肌肉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他记得那个开园典礼,赵德亮在他耳边信誓旦旦地说,这里将成为清源县的文化新名片,是会下金蛋的鸡。
他继续往下看,指尖在纸页上缓缓划过。当他读到那位茶馆老板的话——“我们不是商户,我们是人质。耗着等死”,他的手指停住了。他将报告平放在桌上,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沉默了片刻。办公室里的空气,似乎也随之凝滞。
他再次拿起报告,翻到了第二部分,“昂贵的烟花”。
那张清晰的预算饼状图,像一幅描绘荒唐的讽刺画。而那张左右对比的表格,更是让他胸中的火气,一寸一寸地被点燃。
一个跑调的明星,八百万。
一场五分钟的烟花,三十万。
而另一边,一个为“四平腔”奔走呼号的老人,三年,申请不到区区五万。
周为民的呼吸变得有些沉重。他摘下老花镜,用指关节用力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他不是不了解基层这些猫腻,但当这些肮脏的数字被如此赤裸裸地摆在一起时,那种冲击力,依旧让他感到一阵阵的心悸与恶心。
他想起了自己那位在省文化厅当副厅长的老同学,上次开会时还拍着他的肩膀,夸赞清源县的“金鸾艺术节”办得有声有色,是全省的标杆。
标杆?用老百姓的血汗钱,烧出一场昂贵的烟花,只为换来几声廉价的喝彩,这就是标杆?
他强压下怒火,翻到了报告的第三部分,“正在流逝的血液”。
这一部分,没有冰冷的数据,只有三个沉甸甸的故事。
当他读到耿存义老人被要求将祖传艺术改编成“暖场节目”时,他仿佛看到了一个手艺人被按着头颅,强迫他向金钱低头的屈辱。
当他读到陈巧云的《百鸟朝凤》被“借鉴”成廉价t恤,而她本人分文未得时,他眼前浮现出那位文化局长赵德亮油滑的嘴脸,嘴里念叨着“宣传推广”的无耻模样。
当他读到李满仓心灰意冷,亲手将吃饭的家伙付之一炬时,周为民闭上了眼睛。他仿佛听到了木头在火焰中爆裂的噼啪声,那烧掉的,哪里是工具,分明是一个手艺人最后的尊严,是清源县文化传承的一段筋骨。
报告读完了。
周为民久久没有动。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墙上挂钟的秒针,在单调地走动,每一次跳动,都像是在为那些正在消逝的文化敲响丧钟。
他再次睁开眼时,眼中的疲惫与疑惑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山雨欲来前的沉寂与冰冷。赵德亮,这个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文化局长,在他眼中一直是个“会来事”、“有想法”的干部,原来,竟是个蛀空根基的硕鼠!
他深吸一口气,将报告翻到了最后一页,想看看苏正的最终建议。以他对苏正的了解,后面应该是一套条理清晰、直指要害的整改方案。
然而,他看到的,却是一段龙飞凤舞、力透纸背的手写批注。
字迹刚劲,锋芒毕露,与苏正平日里公文的严谨字体截然不同。
“清源县的文化产业发展得非常‘繁荣’,各项活动‘丰富’得令人惊叹!建议让所有文化项目都‘繁荣昌盛’,让所有人都‘享受’这份‘文化盛宴’!”
周为民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盯着那段话,逐字逐句地看。
“繁荣”?他眼前是那个落叶满地的“死城”。
“丰富”?他耳边是八百万与五万的刺耳对比。
“繁荣昌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