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栋金碧辉煌、装修得如同宫殿的豪宅，变成了一座正在施工的“建筑工地”。
光滑的大理石地板被掀开，露出下面盘根错节的钢筋和管道。华丽的水晶吊灯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几个昏暗的、用电线随意吊着的工业灯泡。墙壁上的精美壁纸被撕得七零八落，露出了里面的红砖和水泥。
他的游泳池里，被灌满了半池散发着刺鼻气味的劣质混凝土，里面还夹杂着泡沫和塑料垃圾，和他当年修建文化园时用的一模一样。
泳池边上，同样立着一块牌子，上面是作品介绍：
【沉浸式体验艺术——《豆腐渣的美学》】
【简介：艺术家张德发先生，通过将其私人府邸还原为建筑原材料状态，深刻探讨了“过程”与“结果”、“表象”与“本质”的哲学关系。作品邀请观众（即艺术家本人）亲身体验劣质建材所带来的独特感官刺激，是对当代建筑领域“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现象的有力批判。】
张胖子想哭，却哭不出来。他一屁股坐在裸露的钢筋上，冰冷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哆嗦。他终于明白，自己亲手造的孽，如今都变本加厉地还了回来。
这样的“艺术展”和“文化遗址”，在清源县内遍地开花。
财政局那位负责为文化项目大开绿灯的李科长，他的家变成了一个名为《数字的谎言》的迷宫，每一面墙上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预算报表，真实数字和虚假数字交织在一起，让他根本找不到出口。
还有那些曾经在“金鸾艺术节”上拿了高额出场费却敷衍了事的明星、那些收了钱为项目摇旗呐喊的“专家学者”，他们虽然远在外地，但也未能幸免。
有人早上醒来，发现自己被无数份粉丝合同和商业代言协议的复制品埋了起来，动弹不得；有人发现自己的豪车变成了一辆破旧的舞台道具车，上面还喷着“假唱可耻”的标语。
整个清源县，乃至更广的范围，所有与这场“文化腐败”盛宴相关的人，无论职位高低，无论身在何处，都在这一天清晨，以一种极其荒诞和羞辱的方式，被强行拉入了这场为他们量身定做的“文化体验”之中。
消息像病毒一样在清源县的官场和民间传播开来。
一开始，人们是震惊和恐惧，以为发生了什么无法解释的灵异事件。
但很快，随着一个个“文化遗址”和“艺术装置”的现场照片、视频以及那些讽刺性极强的“作品简介”在网上传播开来，风向变了。
“我的天，赵德亮家变成古迹了？还是研究‘形式主义’的标本？这评语，太他妈精准了！”
“快去看张胖子的别墅，笑死我了，《豆腐渣的美学》！让他自己也住住看！”
“钱副局长不是最喜欢搞创新吗？这下好了，直接住在艺术品里了，求仁得仁啊！”
恐惧和惊慌，迅速被一种夹杂着黑色幽默的狂欢情绪所取代。老百姓们奔走相告，纷纷跑到这些“新晋网红打卡点”围观。他们看着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官员和老板们，如今被困在自己亲手制造的笑话里，或嚎啕大哭，或状若疯癫，心中积郁已久的怨气，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这惩罚，比坐牢更诛心。
县委大楼，书记办公室。
周为民挂断电话，脸色铁青地站在窗前。一份份报告正通过各种渠道汇总到他这里，每一份都像是一记重锤，敲击着他紧绷的神经。
赵德亮、钱浩、张德发……所有报告里提到的人，一个不落，全都“中招”了。
手段离奇，效果精准，充满了戏谑与嘲讽。
他不用想也知道，这一定是苏正的手笔。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穿过窗户，望向县委办公厅所在的那栋楼。
那个年轻人，此刻在做什么？是在安静地喝茶，还是在冷眼旁观这场由他一手掀起的风暴？
周为民的后背感到一阵寒意。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对一个下属，竟然产生了一丝难以言说的……畏惧。
这不是权力带来的威压，而是一种面对未知、面对无法理解的超自然力量时，最本能的敬畏。
“这哪里是反腐……”周为民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这分明是……神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