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了，副主任马学文抱着一摞文件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惯有的谦恭笑容：“主任，这是几个区里新报上来的文件，您看……”
他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卡住了。他看到了张敬那张惨白如纸的脸，还有他那只僵在半空、微微颤抖的手。
“主任，您……您怎么了？不舒服吗？”马学文关切地问道。
张敬说不出话，他只能用极度惊恐的眼神，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办公桌。
马学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然后，他也愣住了。
只见办公桌上那几叠静静躺着的文件，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它们开始自动翻页，纸张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像一群被惊醒的蝴蝶。
“啪！啪！啪！啪！”
各种公章，什么“综合一处”、“秘书处”、“督查室”，像一群活蹦乱跳的青蛙，从各自的印章盒里接二连三地蹦出来，在那些文件上疯狂地盖着章。速度之快，只留下一片片残影和密集的脆响。
桌上的几支笔也“活”了过来，它们在文件上龙飞凤舞，自动签上了一个个名字，写下一条条批示。
“滨河区养老服务中心项目，同意立项，补贴资金今日下拨！”
“东湖公园景观提升工程停工问题，责成财政局即刻支付工程款，不得拖延！”
“关于城中村改造拆迁户安置问题，由民政局和住建局联合成立工作组，一周内解决！”
每一条批示，都清晰、果断，直指问题核心，并且都附带了明确的执行部门和时间限制。这哪里是批示，这分明是一道道不容置疑的军令！
马学文抱着文件的手臂开始发抖，他以为自己看到了什么乱舞的景象。办公室里，纸张翻飞，印章起落，笔走龙蛇，形成了一场无人操控却效率惊人的自动化办公交响乐。
而这场交响乐的指挥，似乎就是坐在桌后，面如死灰的张敬。
“这……这是……”马学文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完整。
就在这时，张敬的脑海里，如同惊雷炸响，猛地闪过了苏正那份报告上的最后一行字。
“市委办公厅的工作效率‘高’得令人发指，文件‘审批’速度‘快’得惊人！”
“建议让所有文件都‘秒批’，让所有人都‘满意’！”
秒批……
秒批！
原来是这样！
那不是一句反话！那不是一句嘲讽！那是一句诅咒！一句言出法随的、最恶毒的诅咒！
这个苏正，他根本不是人！他是魔鬼！
张敬想通了这一层，积攒在胸口的恐惧瞬间爆发，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想要逃离这个已经变成地狱的办公室。
可他的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无比，根本挪不动分毫。他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地按在了原地。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他平时需要花上几天、几周甚至几个月才能“研究”完的文件，在短短几分钟内，被“审批”得一干二净。
桌面上，很快就空了。
但，这并不是结束。
“咯吱——”
办公室角落里，那个巨大的、装着归档文件的铁皮柜，柜门突然自己缓缓打开了。
一摞摞积压了数年，早已被遗忘的陈年旧案，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从柜子里自动飞了出来，井然有序地降落在张敬的办公桌上，排起了长长的队伍，等待着被“秒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