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龙吟,起于毫末,发于心海,却如惊雷滚过太古的荒原,瞬间占据了苏正的全部感知。
他站在窗前,手中握着的英雄牌钢笔不再冰冷,而是温热,像握着一块在冬日暖阳下晒了许久的玉。
办公室里静得出奇,窗外车水马龙的喧嚣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隔膜挡住,退到了极远的地方。他能听见的,只有自己越来越沉重的心跳,和那一声在他灵魂深处不断回响的龙吟。
他低头看去。
笔身之上,那条原本只是作为装饰雕刻的金龙,活了。
它不再是僵硬的金属刻痕,而是像一段被封印在琥珀中的流光,正在缓缓苏醒。金光从龙身内部渗透出来,起初只是微茫的点,随即连成一片,沿着龙鳞的缝隙流淌。那光芒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不再是惩戒贪腐时那种带着锋锐与冷意的金,而是一种温润、厚重的光泽,如同丰收时节的麦浪,又似熔炉里最纯粹的金液。
光芒越来越盛,却并不刺眼。它将整个办公室都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墙上的白灰、桌上的木纹、杯中的茶水,都在这光芒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近乎神圣的质感。
苏正感觉手中的钢笔越来越烫,几乎要握不住。他下意识地想松手,但一股奇异的吸力却将他的手掌牢牢地锁在笔身上。
紧接着,那声龙吟,变了。
它不再仅仅回荡于脑海,而是化作了实质的声波。
“嗡——”
苏正办公桌上的玻璃杯,开始轻微地颤动,水面漾开一圈圈细密的涟漪。窗户的玻璃也随之共振,发出低沉的嗡鸣。这不是一种能被耳朵轻易捕捉的声音,而是一种频率极低的共鸣,穿透骨骼,直抵脏腑,让人的每一个细胞都为之战栗。
苏正的呼吸停滞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条盘踞在笔身上的金龙,在光芒达到极致的瞬间,猛地从笔身上挣脱出来。
它不再是虚影,不再是光与电的集合。
它化作了一条约莫手臂粗细、长逾一米的实体金龙。
龙身由纯粹的光芒构成,却有着无比真实的质感。每一片龙鳞都清晰可见,闪烁着琉璃般的光泽;龙须飘逸,仿佛在无形的风中舞动;那双龙目,不再是冰冷的雕刻,而是两颗燃烧的金色星辰,其中蕴含着俯瞰苍生的威严与洞悉万物的智慧。
金龙脱离笔身后,并未远去,而是以一种无比灵动自然的姿态,盘旋而上,顺着苏正的手臂,一圈一圈地缠绕。
苏正浑身一僵。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龙身贴着他皮肤的地方,传来一阵阵暖流。那不是火焰的灼热,而是一种浸润骨髓的温养。他手臂上的汗毛,在这股暖流的拂动下,根根倒竖。他甚至能感觉到龙鳞擦过他衣袖时,那细微而真实的触感。
这不是幻觉。
金龙盘绕在他的手臂上,巨大的龙头正好停在他的肩头,那双燃烧着金焰的龙目,与他的眼睛平齐。
四目相对。
在这一瞬间,苏正的脑海中,涌入了无数纷繁杂乱,却又无比清晰的画面。
他看到了第三小学里,孩子们在新铺的塑胶跑道上奔跑时,那一张张涨红了的、挂着汗珠的笑脸。
他看到了市第一医院的新病房里,那个男人将削好的苹果递给妻子时,妻子眼中重新燃起的光。
他看到了松鹤园社区里,那位老奶奶在摇椅上安详打盹时,嘴角那一抹满足的、淡淡的笑意。
他还看到了更多。看到了因为财政结构调整而获得扶持的小微企业主,看到了因为城市规划回归理性而保住家园的普通市民,看到了那些曾经被遗忘在城市角落里,如今又重新沐浴在阳光下的、一张张平凡而生动的脸。
这些画面,这些情绪,这些最朴素的感激与喜悦,像涓涓细流,汇入江海,最终化作一股前所未有的、磅礴浩瀚的愿力,通过这条盘绕在他手臂上的金龙,源源不断地注入他手中的钢笔。
苏正终于明白了。
这支笔的力量,正在发生质变。
如果说,过去它的力量源泉,是来自于官僚体系中积攒的“怨气”,是一种“拨乱反正”的惩戒之力。
那么现在,它拥有了第二种力量源泉。
——民心。
是百姓的期盼,是众生的愿力。
怨气是“破”,是惩罚,是摧枯拉朽的毁灭。
民心是“立”,是守护,是润物无声的新生。
一破一立,一阴一阳,这才是这支神笔真正的、完整的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