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把酸奶塞进袋子，啪嗒啪嗒走向公交站。人字拖踩在地上，声音比来时轻了许多，却踏得更稳了。
“秤没事，东西也没质量问题。”收银员把五个小苹果往塑料袋里一倒，指尖在电子秤上敲了敲，屏幕亮着2.1kg、单价23.8元\/kg，总价49.9元，“你看，秤是准的。”
七七没接袋子，垂眼盯着那排红通通的数字，像盯着一场明火执仗的抢劫。
“五个小苹果不到二斤，你要我十块？”她伸手把苹果重新拎高，掌心向上，像给围观的人展示赃物，“它们加起来还没我拳头大，你告诉我二斤？不是秤的问题，也不是苹果的问题，”她顿了顿，目光笔直戳向收银员，“是人有问题。”
声音不高，却像薄刃划开超市嗡嗡的背景音乐。排队的队伍瞬间安静，只剩冷柜机“嗒嗒”的除霜声。
收银员是个四十来岁的女人，眼影晕成两片青灰，唇角挂着久经沙场的倦意。她把秤盘“哐”地往后一推，金属与玻璃相撞，脆响：“小姑娘，秤是质监局的，天天校，你说不准就不准？”
“我没说秤不准，我说的是人。”七七把苹果一只只码回台面，动作慢得像给证物编号，“第一，你们价签上写的是‘红富士特价9.9元\/二斤’，二斤是500克x2，不是一公斤。第二，”她指了指屏幕，“你刚才按的单价是23.8元每公斤，折合下来近十二块一斤，比原价还贵。第三，”她拿起最上面那只苹果，朝灯光一举，果皮上的小黄斑被照得透亮，“这几个明显是尾果，大小跟我耳机盒差不多，你却告诉我它们二斤多——姐，你当我第一天买菜？”
后面戴草帽的老大爷踮脚瞅了瞅：“哟，还真没多大。”
收银员嘴角往下垮，伸手“啪”地切换回称重界面，把苹果重新摞成小山，这次刻意让果蒂交错，空隙被挤得严严实实——数字跳到1.02kg。
“你看，刚过一公斤，二十块整，已经给你抹零了。”她拿眼角夹七七，“别耽误大家时间。”
“抹零？把零头抹成整蛊？”七七被气笑，掏出手机，打开系统自带指南针，往秤盘上一放——屏幕显示138克。
“官方数据，iphone 14 pro重206克，你的秤却给我138克，这是‘天天校’？”她抬眼，声音冷静得像冰碴子，“要不要我把市场监管局电话也调出来，当场复检？”
人群里立刻有人举起手机对准秤盘，闪光灯连成一片。收银员的脸色在灯下“唰”地灰败，像被抽走粉底。她抿了抿嘴，朝通道尽头喊：“组长——折扣码异常！”
半分钟后，穿藏青西装的值班经理小跑过来，手里攥着对讲机。弄清原委后，他先是对着秤盘一通操作，重新输入“9.9元\/500gx2”的促销码，再把苹果单颗称重——0.46kg，总价4.6元。
“抱歉，员工误把公斤当市斤，已改回。”经理冲七七点头，又朝后喊，“下一个。”
收银员僵在原地，指节因攥紧塑料袋而发白。七七没急着走，她把四块六的硬币“当啷”一声投进收款篮，声音清脆得像敲锣。
“秤真没事，苹果也真没烂，”她直视那位大姐，语速放慢，“但一把秤如果称不出良心，称出来的就是黑心。今天是我，明天可能是不会看屏幕的大爷，后天可能是信你们招牌的小孩——你们一句‘误操作’，别人就得为你们的‘误’买单？”
说完她提起袋子，五个小苹果在塑料兜里轻轻碰撞，像五记闷拳打在某个看不见的软肋。走出通道时，七七回头补了最后一刀——
“姐，下次再按公斤算的时候，记得先把自己称一称，看斤两够不够。”
超市自动门“叮”地打开，阳光倾泻而入。七七把苹果贴到鼻尖，闻到一点淡淡的、被阳光灼过的果酸味。她忽然觉得，这四块六买的不止是苹果，还有一句被听见的大实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