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定远握着那截断箭,指尖划过箭杆上的刻痕。他停下脚步,把箭轻轻插进校场边的土缝里。风吹动他的衣角,他低声道:“那一仗,已经打完了。”
他抬脚继续走,步伐比刚才稳了些。中军帐就在前方,帘子半卷,烛光从里面透出来。守卫伸手拦住他,低声问:“有事?”
“戚帅允我旁听。”他说。
守卫看了他一眼,没再阻拦。张定远站在帐外,看见戚继光正低头看着沙盘,手指在海岸线上慢慢划过。良久,戚继光抬头:“进来吧。”
他走进去,站在沙盘前。沙盘上摆着小木船、石堆成的山丘、细线标出的道路。那是沿海地形,是他打过仗的地方,也是将来还要去的地方。
“你来得正好。”戚继光说,“我在想下一战该往哪里布防。”
张定远没说话,只盯着沙盘看。他知道这不是让他提建议的时候。
“你救了七十多人。”戚继光突然说,“那天你在地牢里给一个小女孩披外袍。有人看见了,回来跟我说。”
张定远抬起头。
“你说你怕辜负信你的人。这话我不意外。但你知道最怕的是什么吗?是忘了自己为什么带兵。”
“我没忘。”
“不是嘴上说没忘。”戚继光看着他,“打仗靠刀剑,也靠人心。你若只懂杀敌,不懂护人,迟早会变成另一个山本。”
张定远手心发热。他想起那个小女孩的眼睛,她一句话不说,只是看着他。那时候他跪在地上,把自己的外袍给她盖上。
“所以……带兵的人,也要会低头?”他问。
戚继光点头:“唯有肯低头的人,才配让人仰望。”
帐内安静下来。烛火晃了一下,映在沙盘边缘。
戚继光从案上抽出一张纸,推到角落。“这是调令草稿。还没写名字。将来你会接到命令,去你不熟的地方。台州、福州、甚至辽东。你能放下眼前这些人,去陌生地方重新开始吗?”
张定远看着那张纸。纸上只有几行字,没有署名,也没有印章。
“只要朝廷需要,我就去。”
戚继光嘴角微微动了一下。那是笑,很淡。
“好。”他说,“志不在一役之胜,而在四海安宁。这才是‘志在四方’。”
张定远胸口一紧。他以前只想报仇,后来想立功,再后来怕做错决定害死人。现在他明白,这些都不够。他要守住的不只是一个村子,一条海岸线,而是一片土地上的所有百姓。
“我会学。”他说,“不只是阵法,还有怎么管粮草,怎么安顿伤兵,怎么让新兵不怕上阵。”
“你能想到这些,说明你已经开始想了。”戚继光走到他面前,“但我还要再说一遍之前的话:第一,别再争一时之勇。冲锋可以交给别人,你的位置在后方指挥。”
“我记住了。”
“第二,学会等。战机不到,宁可不动。一动就要定胜负。”
“我明白。”
“第三,功劳是全军的,责任是你一个人的。胜了没人该谢你,败了没人能替你扛。”
张定远把手按在胸口。银牌还在那里,但他没再去看它。
“我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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