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绕着炮走了三圈。他先看炮管接缝,手指顺着焊线摸过去;再俯身检查火门闭合情况,用小锤轻敲边缘听声;最后打开药室盖,吹掉内部灰尘,又拿布擦了一遍。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
有人低声议论:“怎么还不开始?”
“是不是哪里有问题?”
“老陈一向谨慎,事事不会拖。”
张定远站着不动。他知道老陈的脾气——差一分都不行。他也不催,只是盯着匠人的每一个动作。这种信任,和他对每一个新兵的态度一样。你不问为什么来,只看你能不能做到。
老陈蹲在炮尾,伸手探进后膛,再抽出时指尖沾了点铁屑。他皱眉,从袖中取出细砂纸,一点点打磨内壁毛刺。做完这些,他又让助手拿来一根细杆,插入炮管测试直线度。
足足过了半炷香时间,老陈才直起身。他拍了拍炮身,说了句:“铁骨正,心不偏,可试。”
张定远立刻抬手。全场瞬间安静。
他扫视一圈,看到每一张脸都绷紧了。老兵眼神坚定,新兵握拳贴腿,没人乱动。
“准备点火。”他下令。
一名士兵捧着火把走来,火焰在风中摇晃。张定远接过,站在炮侧。引信已经插好,露在外面的一截干燥发黄。
风忽然大了。旌旗猎猎作响,火把火焰猛地偏向一侧。引信微微颤动。
有人开口:“风太大,要不要等一等?”
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听见了。
张定远没回头。他摘下头盔,露出额角那道旧疤。阳光照在上面,清晰可见。
他说:“我们等的不是风停,是破敌那一声雷响。”
说完,他举起令旗。右手握紧火把,火焰映在他眼里。
他目光扫过百步外的队伍——
那些曾种田打猎的人,
那些背负仇恨而来的人,
那些第一次见到火炮却仍站得笔直的人。
令旗缓缓挥下。
火把朝着引信移去。
距离只剩三寸。
两寸。
一寸。
火光即将触碰引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