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和王五,两个老手。”老陈说,“他们一直跟我做事。”
张定远合上册子:“叫他们来。”
不到一刻钟,两名匠人赶到。他们脸色发白,知道出了事。
“你们按册子上的量装的?”张定远问。
“是。”李三低头,“三两七钱,一分不少。”
“称具校准过吗?”
“校了两次。”王五回答,“秤砣没问题。”
张定远沉默片刻,忽然问:“装药时,有没有人中途动过药箱?”
两人对视一眼。李三迟疑道:“赵六……送来一筐新炭,放进了隔壁屋。他路过药台时停了一下,但没碰东西。”
“赵六是谁?”张定远转头问老陈。
“临时招的杂工,负责运料。”老陈声音紧了,“才来三天。”
张定远眼神冷下来:“把他找来。”
人很快带到。赵六三十岁上下,瘦高个,左耳缺了一角。他站在那里,手贴裤缝,低着头。
张定远盯着他:“你送炭时,为什么停在药台边?”
“我……我想看看炮。”赵六声音发虚,“听说要试新武器,好奇。”
“好奇到连火药分量都记住了?”
赵六一愣。
张定远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展开——正是那晚从南屋窗台取回的油纸,上面写着“紧急修订”四个字,角落有个小小的“山”字印记。
他把纸拍在桌上:“你认得这个吧?山本的人,都喜欢在东西上刻‘山’字。”
赵六脸色瞬间惨白。
没人再说话。赵哨官上前将人按住,搜出身上的蜡模和一把小刀,刀柄刻着倭文。
张定远收回目光,看向老陈:“现在你知道错在哪了。”
老陈低头,拳头握紧:“我不该只信流程,忘了人心。”
“记住就好。”张定远说,“炮还要造。明天就开始。”
他转身走回残炮旁,从怀中取出炭笔和图纸本。风吹得纸页哗哗响,他用石头压住一角,开始重画炮管结构。指尖沾着血,在纸上留下一个个暗红印记。
夜幕渐沉,校场东侧只剩一盏灯笼亮着。火器营的士兵轮流守夜,围着那堆残铁站成一圈。张定远坐在小凳上,低着头,一笔一笔修改尺寸。他的左手始终按在伤口上,血慢慢浸透了衣袍。
老陈拿来绷带想替他包扎,被推开。
“先画完。”张定远说。
图纸改到第三稿时,他停下笔,抬头看向远方靶位。那块三层厚木板还在,中心的红叉已被炮弹余波削去一半。
他伸手摸了摸地上插着的长剑。剑柄沾了血,有些滑。他握了握,又松开。
风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