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定远踩断枯枝的声音还在耳边,他没有停下。左腿麻木得厉害,右臂的布条已经被血浸透,但他仍稳稳地握着剑柄。松林外是五里山路,再过去就是己方防线。他不能倒下,情报必须立刻送到戚继光手中。
天边刚泛白,晨雾未散。他走出密林,前方辕门已现。守卫认出是他,惊得上前要扶,却被他抬手挡住。“先见戚帅。”声音沙哑,却没半点迟疑。守卫不敢拦,转身跑去通传。
帅帐内,戚继光正盯着沙盘。昨夜三道军令已发,各部布防基本就位,但最关键的粮情仍未掌握。他眉头紧锁,手指在沙盘上划过倭寇水寨位置,心中反复推演补给路线。若不毁其粮道,敌军仍有持久之力。
帐帘掀开,张定远走了进来。身上泥污混着血渍,脚步虚浮,却挺直脊背,单膝跪地,双手呈上图纸。“末将查明,水寨东南角有隐蔽水道,名为‘夜舟两桨’,可通海边小船。粮仓位于中央主院,四周设岗,夜间每两刻巡哨一次。火油堆在西侧柴房,与粮库仅隔一墙。”
戚继光接过图纸,目光迅速扫过标记。炭笔线条清晰,每一处哨塔、通道、障碍都标注分明。他抬头看张定远:“你亲眼所见?”
“亲历。”
“可有遗漏?”
“末将绕行三圈,记下所有动线。撤出时引发马乱,混在溃兵中脱身。地图无误。”
戚继光沉默片刻,走到沙盘前,将一面小旗插在粮仓位置。他手指轻敲案角,眼神渐沉。良久,开口:“此战若毁其粮,倭寇三日必乱。无粮则士气崩,退路断,只能仓皇逃海——正是歼敌良机。”
他转身,目光如炬:“我欲夜袭粮仓,断其根本。此任凶险,须潜入腹地,炸仓即退,不容有失。你刚归营,伤重未愈……可敢接?”
帐内寂静。张定远低头看着自己染血的手套,右臂伤口又渗出血来。他没去擦,只将左手按在地面,用力撑起身体,再次跪正。“末将在!”
声音不大,却斩钉截铁。
“必不负帅令!”
戚继光盯着他看了几秒,嘴角微动,终是点头。他从案侧取下令旗,亲手递出。“三更出发,带三十精兵,由东南干涸河床接近。炸仓后立即撤离,不得恋战。若有变故,以信号弹为号,主力接应。”
张定远双手接过令旗,指尖触到旗杆上的铜扣。冰凉,却让他清醒。他知道这一战意味着什么——不是杀多少敌人,而是彻底掐断倭寇的命脉。他将旗收入怀中,叩首一礼,起身退出帅帐。
医官候在帐外,见他出来立刻迎上:“将军,伤口需重新包扎!”
“不必。”他摆手,“还有事要办。”
医官还要劝,张定远已大步走开。
回到自己营帐,他反手撩起帘子,一脚踢开挡路的木箱。桌上摊着沙盘图,是他昨日留下的作战草图。他坐下,右手颤抖着解开铠甲,撕下一块新布条缠住右臂,动作粗暴,像是在捆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件。
左手拿起炭笔,他开始对照记忆修改图纸。粮仓大门正面有两座哨塔,强攻必被围。西侧火油堆放区靠近柴房,若引爆,火势可蔓延至主仓。但倭寇巡逻严密,一点火星都会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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