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刺在脸上,张定远抬手遮了一下,手指还在无意识地敲着桌面。他刚从主帐出来,脑子里还转着昨夜的作战流程。亲兵一路小跑追上来,声音发紧:“将军!斥候回报,黑礁湾发现大批倭船,敌军已集结三千以上,正往南隘口方向推进。”
他脚步一顿。
肩上的伤还没好,包扎的布条渗着血,可他的反应快过疼痛。他立刻下令:“传令火器营,校场集合,不准喧哗。”命令出口的瞬间,他自己也清楚,这是在补昨天复盘时写下的“应变缓”——不能再让战机从手里溜走。
他转身朝校场走去,路上看见几个士兵围在一起说话,有人脸色发白,还有人悄悄收拾包袱。他停下,站到他们面前。
“粮仓被烧,敌人没吃的,现在来打,是最后一搏。”他说,“戚帅没动,你们慌什么?”
那几人低头不语,很快散开归队。
主帐内,将领们已经到齐。气氛沉得像压了石头。戚继光坐在上首,没看地图,也没问敌情,只开口问了一句:“你们怕吗?”
没人回答。
戚继光缓缓起身:“我怕过。但怕了就退,台州百姓怎么办?家在哪里?”
他走到沙盘前,指着南隘口:“敌人只能走这条路。两边是山,中间不足百步宽。我们守住高地,火器压制,他们冲不上来。”
张定远走进帐中,抱拳行礼后站到一边。戚继光看了他一眼,点头示意。
“昨夜一战,火器营收拾得快。”张定远开口,“三十二名火铳手轮换装填,误差已缩到两息以内。只要阵型不乱,百步外,敌军靠近不了。”
一名副将皱眉:“可敌人数量太多,万一突破防线……”
戚继光打断:“他们带的是火油和木梯,不是粮草。三天之内必须拿下阵地,否则全军断粮。所以我们拖得起,他们拖不起。”
他扫视众人:“此战不在奇袭,在稳守。各部即刻加固工事,分段设防。每半个时辰巡查哨岗一次,不得松懈。”
最后,他看向张定远:“你带火器营,亲自督训。”
“遵令。”张定远抱拳,转身出帐。
校场上,火器营已列队完毕。士兵们站着,但眼神飘忽,动作僵硬。张定远没说话,径直走到阵前,脱下铠甲,露出肩头缠着的绷带。他拿起一把火铳,装弹,上膛,瞄准百步外的草人。
枪响。
草人脑袋炸开,稻草飞散。
他放下火铳,转身面对全营:“我昨夜重伤回来,不是为了今天躲进帐篷。你们每一个,都是台州百姓的盾牌。敌人来了,我们在不在?”
全场静了一瞬。
“在!”有人喊。
“在!”更多人跟上。
声浪冲起,张定远站在原地,左手握着火铳,右肩微微发抖,身子却挺得笔直。
他没回营帐,直接走向训练区。火铳组开始三息装填练习,第一轮有人失误,弹药卡住。他走过去,拆开火铳,重新组装,一遍,两遍,直到那人能流畅完成。
“再来。”他说。
第二轮,九人达标。剩下三人还在脱靶。他没骂,只让他们加练十轮。
突击组演练冲锋接替,一人摔倒,队伍断开。他叫停,重新演示如何贴墙推进、交替掩护。
“敌人不会等你爬起来。”他说,“死一个,后面就得顶上。别指望别人救你,你们要互相活着回来。”
日头升高,操练声不断。戚继光派来的传令兵来报:各营工事已开始加固,南隘口前沿哨所增派双岗,火药箱全部转移至地下掩体。
张定远点头,让传令兵带回一句话:“请戚帅放心,火器营随时能战。”
中午,他喝了半碗粥,坐在校场边啃干饼。肩伤疼得厉害,他没叫医官。亲兵想扶他回帐,被他挥手拦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