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定远没跟他们一起走。
他独自走向营帐，步伐慢，但没停。每走一步，肩头就抽一次。到了帐门口，他扶住门框，喘了两口气，才掀帘进去。
帐内昏暗，铜盆搁在角落，水面上浮着几片旧布条。他解下铠甲，放在床边，撕开肩部裹布。伤口裂得更深，血已经凝成块，贴在皮肉上。他取来清水，冲洗一遍，再换新布包扎。动作熟练，像做过千百遍。
然后他从箱底取出一套新衣。
玄色短袍，左胸绣银线“戚”字徽记。布料比普通军服厚实，袖口和领边压了暗纹。他摸了摸那枚徽记，指尖划过银线，凉而硬。
他脱掉残破的旧衣，换上新袍。系带时左手使不上力，右手单独拉紧。对着铜盆里的水影看了看，伸手抚平衣襟褶皱。
一切收拾妥当，他坐到床沿。
枕下有两张纸。
一张是磨毛边的“卯时集训”文书，另一张是刚发的调令。他抽出那张旧纸，看了几秒，撕成两半，扔进灯焰。火苗跳了一下，纸页卷曲变黑，慢慢烧成灰。
他把新调令压进枕底。
站起来，走到帐门前，掀开帘子。
夜风扑面，带着沙尘和铁锈味。中军大帐方向灯火通明，守卫持枪立岗。他望着那里，站了很久。
身后铜盆里的水晃了晃，映出他半个身影。新袍的银线在灯下闪了一下，像一道无声的誓言。
他没回头，也没动。
手指搭在刀柄上，掌心的老茧蹭过金属扣环。呼吸平稳，肩膀不再颤抖。
远处传来更鼓，三更。
他低声说：“从前带兵，只为胜仗；如今站在这里，是要守住一个人的信任。”
话音落，他抬脚跨出帐门。
左脚落地时，肩上突然一抽，身体晃了一下。他扶住门框，站稳。
风更大了，吹得帐帘猎猎作响。
他迈步向前，走向中军方向。
脚步落下，踩碎了一片枯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