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坊外的雨停了,湿气顺着门缝钻进来。张定远靠在行军榻上,右臂的布条渗着血,但他没动。亲兵刚把沙盘搬进来,木架支在侧厅角落,旗子还没摆。他左手撑起身子,指节发白。
“去叫老陈。”他说,“再找两个能说话的新匠人,马上到。”
亲兵犹豫了一下:“医官说您不能久坐,伤口会裂。”
“我不站,不走,只坐着。”张定远声音不高,但没商量余地,“火器营现在没人敢动手,我得让他们看见我还在这儿。”
亲兵低头出去了。
不到一盏茶工夫,老陈带着两个年轻匠人进了工坊。他们站在门口,没往前走。老陈手里提着一个铁盒,脸上有烟熏的痕迹。两个新匠人低着头,其中一个手里还拿着锤子,指节发红,像是刚从炉边撤下来。
张定远看了他们一眼,抬手示意:“关门。”
门合上后,他用左手点了点沙盘:“前天试炮炸了,我知道你们怕。我也怕。但我更怕的是倭寇拿着我们的火铳打回来。”
没人说话。
“地下密室的锁被人动过。”他继续说,“说明他们想毁我们的心血。可越是这样,越不能停。炮可以炸我一次、两次,但我不能让它把我炸倒。”
老陈抬头看他。
“我说过,炮可炸我,我不炸志。”张定远盯着他,“今天召集你们,不是来听谁认错的,是来想办法的。炸膛的原因已经查清——炮体承压不够,火药反应不稳。这两个问题,必须改。”
老陈慢慢打开铁盒,取出一块深灰色的矿石,放在桌上。
“这是南岭深处采的。”他说,“我让人打了七遍,锻成薄片都没裂。以前铸钟用过类似的料,耐热抗压。我想试试把它和精钢叠在一起,外层用坚铁包壳,内层衬钢胆,或许能扛住全药量。”
张定远伸手摸了摸矿石表面,粗糙,有颗粒感。
“材料可行。”他说,“结构呢?怎么造?”
一个年轻匠人往前半步:“将军,我有个想法。能不能把炮管做成一段一段的,像竹子那样?每段接口处加厚一圈,应力分散开,不容易炸。”
张定远看着他:“你叫什么名字?”
“李三,原来在台州打铁铺做过学徒。”
“接着说。”
“如果每段炮管内壁做成螺旋纹路,装药时火势顺着纹路推进,不会集中在一点爆燃。而且分段造,坏了换一段就行,不用整个重铸。”
张定远点头,左手拿起炭笔,在纸上画了几道圈,又画出连接点。
“外层包铁壳,内层用钢胆。”他一边画一边说,“炮管分段旋接,逐级增厚。接口处加定位销,防止错位。引信孔单独做,嵌进去,密封严实。”
他把图纸推过去:“按这个做模具,先试一段毛坯。”
老陈接过图纸,仔细看了一遍:“火铜不够,只能做核心部件。”
“用戚帅调拨的特供火铜。”张定远说,“优先给这段炮管。其他非关键件,先停工。”
李三问:“那支架呢?上次左轮断了。”
“支架另做设计。”张定远说,“等炮管成型后再配。现在最要紧的是让炮体活下去。”
老陈把矿石收进铁盒:“我回去就带人熔料。明天中午前,第一段毛坯能出炉。”
“我在工坊等着。”张定远说,“不回医帐。”
李三和另一个匠人对视一眼,低头应了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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