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榻前三步处,玄色王袍垂落如夜,金线刺绣的龙纹在烛光下泛着冷芒。
那张常年如冰封般的面容上看不出情绪。
唯有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泄露了一丝异样。
父王......
蓝开挣扎着要起身行礼,却被一阵剧痛逼得闷哼一声,冷汗涔涔而下。
嬴稷忽然抬手——
别动。
两个字,依旧冷硬如铁,可那只落在蓝开肩头的手掌,却是温热的。
贴身护卫捧着青铜药匣趋前,却被嬴稷一个眼神止住。
王袍广袖拂过榻边。
嬴稷竟亲自在蓝开身侧坐下,玄玉腰带与青铜剑鞘碰撞出清冷的声响。
蠢货。
嬴稷低斥,指尖却轻轻拂过蓝开额前被冷汗浸湿的发丝。
寡人教你灵歌之术时,没说过禁术反噬会要命吗?
蓝开怔住,甚至怀疑这是幻觉。
二十年来,这是嬴稷第一次用这般......
近乎责备又藏着关切的口吻同他说话。
记忆中永远高居王座的身影,此刻竟近在咫尺,连领口熏染的龙涎香都清晰可闻。
护卫识趣地退到屏风后,室内只剩铜漏滴答。
嬴稷忽然解开腰间玉带,玄色外袍滑落,露出内里素白的中衣。
他从袖中取出一柄青铜小刀,在腕间一划——
父王!
玉白的血珠坠入药盏,与其中琥珀色的药液交融,竟泛起金色涟漪。
蓝开这才发现,那盏中盛着的根本不是寻常汤药。
而是王室秘藏的龙血膏。
取蛟珠、玉髓与百年参王炼制,整个秦国库存不过三盒。
最珍贵的不是药,而是那滴白玉般的血。
那是最根本的本源,最根本的生命之源。
只有歌者自身才能取出的精华。
闭嘴。
嬴稷将药盏抵在蓝开唇边,另一只手不容抗拒地扣住他的后颈。
喝下去。
药液入喉,灼如烈焰。
蓝开浑身颤抖。
却看见嬴稷腕间那道伤口仍在渗血,有几滴落在锦被上,绽开暗红的花。
......为什么?他哑声问。
嬴稷凝视着他逐渐恢复血色的面容,忽然伸手,用拇指擦去他唇角的药渍。
这个动作太过亲昵,以至于蓝开呼吸都滞了一瞬。
因为你是寡人的儿子。
这句话说得极轻,却像惊雷炸响在蓝开耳畔。
嬴稷已经起身,玄袍翻飞间又是那个威严的秦王,仿佛方才的温情不过是幻梦一场。
但在转身离去时,他停顿了一瞬:白家女明日就到。
顿了顿,她能为你调理好后患,寡人还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
殿门开合,寒风卷入又消散。
蓝开怔怔望着掌心,那里残留着一滴嬴稷的血,正缓缓渗入他的肌肤。
——原来玄冰之下,亦有暖流暗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