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延咳着血抓住他衣袖。
许我百日…待孩儿饮够母乳，自当献祭。
她将脸贴在他手背，声音轻如叹息。
百日之后…妾愿以身饲鬼，永镇云梦。
楚王指尖拂过她凝脂般的脸颊，终是松手：记住你的话。
产房血腥弥漫，明延摸索着捧起女婴。
就叫明夷…日出之光，可破幽冥。
当楚王的手伸向襁褓时，她以额叩地。
求王许孩儿百日…以全父女之缘。
明延跪求百日之期的那个雨夜，楚王正用匕首削刻祭礼用的竹篮。
“允你百日。”
他将匕首扎进案几，刀柄镶嵌的明珠溅上泪渍。
“每日抱孩子来章华台，孤……要亲手喂她羹汤。”
此后九十九日，楚王竟罢朝守在高台下。
当乳母抱来襁褓，这位弑兄夺位的暴君颤抖如稚子。
“她嗅到孤手上的血腥味就哭？”
他反复用香草搓洗手掌，直到皮破血流。
“延儿，你教她唱支楚歌可好？“
明延空洞的眼窝转向他，哼出的调子却让梁柱震落灰尘：
”铜铃摇落星子喂——莫近豺狼半步“
暗室中，她咬破十指，以血在婴孩脊背绘制巴蜀图腾
“明夷…我的日出之光…
她哼着破碎的摇篮曲，乳汁混着血珠滴进婴儿口中：
白虎绕寨啰，月照林梢，
饮娘的血乳喂，山鬼不扰……
婴儿吮吸的每一下，都抽走她一缕生魂。
“铜铃摇落星子喂，乖乖眠到日三竿……
每唱一句，皮肉便透明一分。
待到第九十九夜，她已成半透明魂影，唯剩心口一点精血灼灼燃百日之期将至，
明延屏退宫人，将匕首刺入心口。
“剜心不死，以魂饲歌——此乃巴蜀禁术！”
心头血喷涌而出，凝成九枚血铃悬在女婴周身：
魂兮归徕吔，莫散莫消——
铜铃摇落星子喂，乖乖眠到日三竿！
最后一句唱罢，她躯体寸寸消散，唯剩一颗跳动的赤心浮于半空。
楚王推门时，只见血铃护着女婴浮空旋转。
明延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
抱她去云梦泽吧…但您需亲自放入水中。
烟波浩渺的云梦泽畔，楚王将襁褓放入竹篮。
延夫人，该履约了。
云梦泽飘起血红雾瘴。
楚王亲手将婴孩放入竹篮，篮底铺着他幼时的蟠龙襁褓。
当山鬼的黑色触须卷住竹篮时，他猛然拔剑砍向雾瘴！
“把孩儿还来！孤用万民作祭！”
雾中传来嗤笑：“契约已成，楚王要反噬自身么？”
剑锋颓然垂地。
他眼睁睁看着竹篮漂至泽心刹那，黑雾中伸出巨爪抓向婴儿！
漫天响起的空灵歌声：
白虎巡山啰，月照林梢，
娘化灵歌护你身，神鬼莫近半分毫！
泽中伸出的鬼爪触到婴孩瞬间，白虎虚影咆哮震天扑向黑雾，泽中山鬼发出惨嚎。
明延的虚影俯身轻吻女儿额头，血泪坠入婴儿眼眸：
山鬼杀不了你…他会将你养成容器…
残魂化作铜铃锁入女婴腕骨，余音散入芦苇荡：
竹根托梦来吔…乖乖快睡啰……
楚王楚王疯狂扑向沼泽，却被巫祝死死拖住。
他抓起沾满泥浆的蟠龙襁褓捂在脸上。群臣听见君王发出野兽般的哀嚎。
那襁褓上，赫然印着婴孩挣扎时抓落的指甲血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