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恐惧,有期待,更有一种置身于历史洪流、亲手推动惊天巨变的凛然之感。
这个由芈诗偷天换日而来、由他亲手布局推向宿命之巅的孩子,究竟会成长为何等可怕的存在?
他亲手铺就的这条血祭之。
最终迎来的,是秦国的万世辉煌,还是……无法预料的毁灭?
嬴稷不知道。
他只知道,棋局已彻底脱离最初的预想,正以疯狂的速度奔向未知的深渊。
而他,秦昭襄王,赢稷,必须握紧手中的缰绳。
哪怕前方是雷霆万丈,也必须驾驭着这条失控的真龙,冲向那个注定的未来。
“政儿……莫要让曾大父……失望啊。”
他对着虚空,发出了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叹息。
那叹息中,竟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战栗。
嬴稷的思绪骤然飘回数年前,那个飘着细雪的冬日。
咸阳宫门前,车轮碾过薄冰,发出吱呀的声响。
嬴异人,那个几乎被秦国遗忘的质子,回来了。
他记得那青年跪在冰冷的殿砖上,身形清瘦,面容带着久经困顿的苍白,但脊背挺得笔直。
他的言辞谦卑而得体,感激王恩,表述忠贞,思念故土之情真切,几乎催人泪下。
然而,嬴稷那双阅尽人心的鹰目,却捕捉到了那低垂的眼帘下瞬间闪过的、绝非惶恐的精光。
那是一种极度压抑的审慎、观察,以及……蛰伏已久的野心。
芈诗的手笔,嬴稷洞若观火。
还有那个邯郸巨贾吕不韦,用金帛为梯,妄想攀附秦廷青云。
一场精妙的交易:芈诗给予异人归秦的希望和华阳夫人的青睐。
吕不韦献上财富与谋划。
而异人,则交出了自己未来可能拥有的一切。
包括他那个被偷换命运、尚在邯郸的儿子——
成为了芈诗和楚系势力棋盘上最重要、也最被动的一颗棋子。
但他更清楚的是,能被吕不韦那种巨贾选中并倾力投资,能打动华阳夫人收其为嗣。
能在那虎狼环伺的邯郸安然存活至今。
最终抓住一线生机重返咸阳的嬴异人,绝不可能仅仅是一个被动接受命运的傀儡。
他记得自己当时并未过多表示,只是例行公事般地抚慰了几句,将其交由华阳夫人。
但在异人谢恩起身,目光偶然与他对视的刹那。
嬴稷看到了一闪而逝的锐利与冷静,那绝非一个单纯幸运的归国质子该有的眼神。
那眼神仿佛在说:我知道这是一场交易,我知道你们都在利用我,但我回来了,这就够了,剩下的,我们慢慢来。
“呵。”
嬴稷当时在心中冷笑了。
芈诗和吕不韦以为他们操控了一切,却不知他们或许只是为一只蛰伏的幼虎打开了囚笼。
异人表现得顺从、感恩,对华阳夫人极尽孝道,对朝臣谦和有礼,努力适应着秦国的规则。
但嬴稷知道,这种近乎完美的适应本身,就是一种非凡能力的体现——
隐忍、洞察、学习,以及极强的目的性。
异人归秦,对嬴稷而言,确实是一枚有用的棋子,可以用来平衡朝局,安抚楚系。
但这枚棋子,似乎有着自己的想法和重量,并非能随意拿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