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起直言不讳。
“若为教导王孙,王上明旨召臣回朝即可,何须如此隐秘行事?臣……不解。”
嬴稷停下脚步,转过身,昏黄的灯光照在他饱经风霜却依旧锐利的脸庞上。
他看着白起,那双洞察世事的眼眸里,此刻竟带着一丝罕见的、属于长辈的复杂情绪。
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低沉下来:
“我的武安君啊……寡人让你秘密回来,不是为了防政儿,也不是为了瞒这咸阳宫的墙,是为了……保护你啊。”
“保护……臣?”
白起更加困惑。
他白起,纵横沙场,杀神之名可止小儿夜啼,何需保护?
“你以为,这咸阳宫中,盼着你好的有几人?”
嬴稷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
“山东六国,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食你肉寝你皮,他们的间碟潜伏在暗处的还少吗?”
“还有这朝堂之上……”
嬴稷的目光扫过深沉的宫闱。
“昔日范睢虽已失势,但其门生故旧,以及其他嫉妒你军功、畏惧你权势、认为你功高震主者,大有人在!”
他的语气加重,带着一种洞悉人性阴暗的冰冷:
“若他们知道,寡人不仅召你回朝,更是要让你成为寡人最为看重、甚至寄托社稷未来的王孙之师……武安君,你说,他们会如何想?又会如何做?”
白起沉默了。
他并非不懂权谋,只是向来不屑,他的世界是明刀明枪的战场。
但经嬴稷一点,他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凶险。
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敌人,那些嫉妒的火焰。
若知道他白起即将与未来的秦王绑定得如此之深,为了阻止这一切,他们绝对会铤而走险!
在他正式接到任命、处于秦王羽翼完全保护之下前,暗杀、构陷、离间……
任何可能削弱甚至除掉他的手段,都可能被疯狂地使出来!
秘密入京,就是为了避开这最初、也是最危险的锋芒!
让他能够安然地、在不引起太多注意的情况下,进入预设的位置。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嬴稷拍了拍白起冰冷的玄甲肩铠,动作很轻,却重若千钧。
“寡人需要你这把最锋利的刀,去为政儿,为大秦的未来,斩断前路的荆棘。
但在那之前,寡人绝不能让你折损在半路上,折损在自己人的阴沟里。”
他凝视着白起的眼睛:“现在,你明白了吗?”
白起深吸了一口冰凉的夜气,胸腔中那股纵横沙场、无所畏惧的杀意,渐渐沉淀为一种更深沉的东西。
他明白了嬴稷的良苦用心,也感受到了这份托付背后的沉重与……信任。
他后退半步,对着嬴稷,第一次以面对真正君父而非单纯君王的态度,深深一躬:
“臣……明白了。谢王上回护之恩!起,必不负王上所托!”
这一次,他的声音里,除了铁血,更多了一份沉甸甸的承诺。
嬴稷看着他,缓缓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明白就好。走吧,武安君,未来的路,还长着呢。”
嬴稷迈步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