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首?”楚峰微微一怔,“老王那件事,你已经受过处罚了。”
“不是为老王的事。”张猛摇摇头,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和决绝,“是为了……为了几年前的一桩旧案。当时……当时我跟人争地盘,失手把对方打成了重伤,后来……后来我跑了,对方家里也没敢深究,就不了了之了。但这几年,这件事像块大石头一样压在我心里……我知道,这笔债,迟早要还。”
楚峰震惊了。他没想到张猛会主动交代一桩隐案。这需要巨大的勇气。
“你想清楚了?自首意味着什么,你应该知道。”楚峰沉声问。
“我想清楚了。”张猛用力点头,脸上露出一丝解脱般的笑容,“该我承担的,我认。我不能一辈子背着这个包袱,更不能让我闺女以后知道,她们有个逃犯爹!我进去了,她们才能清清白白地做人!”
他顿了顿,看着楚峰,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恳求:“楚镇长,我张猛这辈子没求过人。今天,我求您一件事。我这一进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我那俩闺女……她们是无辜的。我信不过我那帮所谓的兄弟,也……也没别的亲戚可以托付。我求您……求您看在孩子可怜的份上,帮我……帮我把她们送到福利院,或者……或者找个好人家收养,让她们……让她们能过上好日子,好好上学,别再像我一样……”
这个曾经横行乡里的汉子,说到最后,声音哽咽,虎目含泪,几乎要跪下来。
楚峰的心被深深震撼了。他看着眼前这个幡然醒悟、愿意用余生赎罪的男人,看着他作为一个父亲最后的不舍与祈求,心中百感交集。他站起身,走到张猛面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张猛,你能做出这个决定,是条汉子!我佩服你!”
他沉吟片刻,郑重地说道:“关于孩子,你放心。送福利院或者让人收养,是最后的选择。只要有一点可能,我们都应该尽力让她们在一个正常的环境里长大。这样吧,如果你信得过我,也信得过组织,可以把孩子暂时托付给镇上的儿童托管中心,由政府和学校共同照顾,保证她们的生活和学习。我们会帮你联系,看能否找到你妻子的下落,或者其他的合法监护人。在你服刑期间,镇党委政府会承担起监护的责任,绝不会让孩子流离失所!等你改造好了,出来那天,希望你能以一个全新的面貌,去接她们回家!”
张猛听着楚峰的话,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这个硬了一辈子的汉子,此刻哭得像个孩子:“楚镇长!谢谢!谢谢您!我张猛……我张猛这辈子报答不了您的大恩,下辈子做牛做马……”
“快起来!”楚峰赶紧把他扶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好好改造,就是对所有人最好的报答!”
第二天,张猛在楚峰和派出所民警的陪同下,到县公安局投案自首,交代了多年前的故意伤害案。消息传开,整个河阳镇都震惊了。没人能想到,那个横行霸道的“猛张飞”,竟然会以这样一种方式收场。
在张猛被正式羁押前,楚峰安排他和一对双胞胎女儿见了最后一面。在镇妇联的办公室里,两个小女孩怯生生地看着穿着囚服、剃了光头的父亲。张猛紧紧抱着女儿,泣不成声,一遍遍地说:“闺女,对不起……爸爸错了……你们要听话,好好念书……爸爸……爸爸以后一定改好……”
那场景,让在场所有人无不动容。
张猛被带走后,楚峰按照承诺,将一对双胞胎女儿安置到了镇中心小学的寄宿部,由学校和生活老师专门照顾,费用由镇里想办法解决。他叮嘱赵大山和小孙,要经常去看看孩子,给予她们关心和温暖。
这件事,在河阳镇引起了深远的影响。它不仅解决了一个长期存在的治安隐患,更让人们看到了法律的力量和人性的复杂。楚峰处理此事的方式,既坚持了原则,又充满了人情味,赢得了干部群众更深的敬佩。而张猛这个人物,也从一个单纯的恶霸,变成了一个充满悲剧色彩、最终在良知驱使下完成自我救赎的复杂形象。他的故事,和他那一对女儿的未来,成了河阳镇又一个值得铭记的篇章。楚峰知道,基层治理,从来不是非黑即白,而是一场关于人心、关于责任、关于希望的漫长跋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