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解着二十三名俘虏,携带缴获的各类枪支十七支、弹药若干、以及从俘虏身上搜出的零散物品,楚峰、赵刚一行人,踏上了返回花谷的崎岖山路。来时八人,归时仅余六人,还带着伤员,队伍沉默而疲惫,只有脚下踩踏枯枝败叶的沙沙声,和俘虏们沉重的镣铐摩擦声、压抑的啜泣声,在山林间回荡。
夕阳的余晖穿过林梢,将斑驳的光影投在众人身上,拉出长长的、扭曲的影子,仿佛为这场惨烈的追逃与反杀画上一个血色句号。楚峰走在队伍中间,手臂的伤口已被重新包扎,但失血和疲惫让他脸色苍白,脚步有些虚浮,唯有眼神依旧锐利如刀,不时扫过队伍前后,警惕着可能出现的危险。
孙小海走在他身侧,猎枪挎在肩上,目光如鹰隼般逡巡着四周山林。这个年轻的猎户,在经历了生死搏杀后,气质中少了几分山野青年的淳朴跳脱,多了几分铁血与沉凝。他偶尔看向楚峰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敬佩与担忧。
“楚镇长,喝口水,缓缓。”孙小海递过水壶,低声道。
楚峰接过,抿了一口,清凉的水划过干裂的喉咙,带来一丝慰藉。“小海,今天多亏你了。没有你,我们过不了‘一线天’,也杀不出重围。”
孙小海黝黑的脸上闪过一丝赧然,随即摇头,声音有些发涩:“是楚镇长你带着我们闯出来的。我…我就是个山里打猎的,没见过这种阵仗。小陈他…”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但紧握猎枪的手,指节捏得发白。
“小陈是好样的。”楚峰声音低沉,望向队伍后方被简易担架抬着的、已盖上迷彩外衣的小陈遗体,“还有那些牺牲的同志…他们的血不会白流。今天我们抓到的这些人,缴获的东西,就是钉死那些幕后黑手的钉子!”
他转向孙小海,语气郑重:“小海,我知道山里人重情义,讲义气。但你要记住,情义和义气,要看对谁,用在什么地方。对父老乡亲,对这片生养我们的土地,我们讲情义,守正道。但对那些祸害乡里、草菅人命的恶徒,对他们讲情义,就是对善良最大的不公!今天你开枪,是自卫,也是除恶。不必有负担。”
孙小海重重点头,眼神渐渐变得坚定:“我明白了,楚镇长。以前我只知道山里弱肉强食,狼吃羊,天经地义。但今天看着那些人,为了钱,能对无冤无仇的人下死手,能连自己人都随时抛弃…我才明白,有些人,比山里的豺狼更狠毒,更该死!以后,楚镇长你指哪,我打哪!绝不含糊!”
楚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说话。有些道理,需要血与火的淬炼才能真正懂得。孙小海这块璞玉,正在这场残酷的斗争中,被迅速打磨出锋锐的光芒。
队伍在傍晚时分,终于远远看到了花谷的轮廓。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所有人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花谷入口处,停着数辆闪烁着红蓝警灯的警车、救护车,甚至还有两辆墨绿色的军用吉普!人影幢幢,气氛肃杀。原本宁静的山谷,此刻仿佛成了一个临时的军事管制区。
“怎么回事?”赵刚脸色一变,立刻示意队伍停止前进,隐蔽观察。
楚峰的心也猛地一沉。难道是“先生”的人抢先一步,对花谷下手了?还是市里派来了大部队?奚梦瑶…马支书…乡亲们怎么样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用望远镜仔细观察。只见入口处设了临时路障和岗哨,执勤的是穿着正规警服和武警作训服的人员,动作规范,戒备森严,不像匪徒。人群中,他似乎看到了刘主任熟悉的身影,正在和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说着什么。
“好像是市里来的人,还有武警。”楚峰稍稍松了口气,但仍不敢大意,“赵队,你带两个人,押着俘虏从侧面绕过去,先不要暴露,看清楚情况。我和小海过去探探路。”
“太危险了!我和你一起去!”赵刚反对。
“不行,你目标太大。而且俘虏需要你看管。”楚峰摇头,“放心,如果是自己人,不会有危险。如果是陷阱…我们人少,也容易脱身。这是命令!”
赵刚无奈,只得同意。楚峰和孙小海放下缴获的长枪,只携带手枪和匕首,悄无声息地向花谷入口摸去。
距离入口还有百米左右,哨兵发现了他们,厉声喝问:“站住!什么人?”
楚峰停下脚步,高举双手示意无害,朗声道:“我是河阳镇镇长楚峰!请问是刘主任在吗?”
哨兵显然听过楚峰的名字,愣了一下,立刻用对讲机汇报。很快,刘主任那略显焦急的身影就从人群中冲了出来,看到楚峰,先是大喜,随即看到他满身狼狈、血迹斑斑的样子,又是大惊。
“楚峰!你小子…”刘主任冲过来,上下打量着他,声音都有些发颤,“没事吧?伤得重不重?赵刚他们呢?山里到底怎么回事?无线电一直联系不上,郑组长都快急疯了!”
“刘主任,我没事,皮外伤。”楚峰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连忙道,“赵队他们在后面,带着俘虏和伤员,还有…小陈的遗体。山里发生激烈交火,我们端掉了他们在鬼哭洼的一个武装据点,打掉了他们一支追兵。花谷这边怎么样?梦瑶呢?乡亲们呢?”
“奚记者没事,乡亲们也都好,就是受了惊吓。”刘主任语速飞快地解释,“你们在山里失联后,郑组长就预感到要出大事,立刻协调了武警一个中队和市局特警支队赶来,一方面准备进山搜救,一方面加强花谷防卫。半个小时前,我们接到报告,说山里传来密集枪声和爆炸声,就更担心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他拉着楚峰就往里走:“快,让医生给你检查!郑组长也在里面,正等着你的消息!”
花谷内,临时板房区域灯火通明,气氛紧张而有序。武警战士在周边警戒巡逻,医护人员在临时搭建的医疗帐篷里忙碌,一些乡亲们聚在远处,担忧地朝这边张望。楚峰一眼就看到,奚梦瑶披着一件外套,正站在医疗帐篷外,翘首以盼。当她的目光与楚峰相遇时,先是一愣,随即泪水夺眶而出,不管不顾地跑了过来。
“楚峰!”她扑进楚峰怀里,紧紧抱住他,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泣不成声,“你吓死我了…山里枪响…我一直怕…怕你…”
楚峰用没受伤的手臂轻轻环住她,感受着她身体的颤抖和冰凉,心中充满愧疚与怜惜。他抚摸着她的头发,声音沙哑却温柔:“没事了,梦瑶,我回来了。你看,好好的,就是蹭破点皮。”
奚梦瑶抬起头,泪眼朦胧地仔细看他,看到他苍白脸上的污迹、手臂上渗血的纱布、身上破烂染血的迷彩服,哭得更厉害了:“这叫好好的?你这叫好好的?”
这时,一个沉稳而带着急切的声音响起:“楚峰同志!”
楚峰抬头,只见郑国锋组长在一行人陪同下,大步走来。这位省纪委领导脸上带着长途奔波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此刻更充满了关切和询问。
楚峰轻轻松开奚梦瑶,立正敬礼(动作牵动伤口,眉头微蹙):“郑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