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程组负责人愣了愣,点头道:“是……是的,我们测过,噪音能降低2分贝。”
老陈笑了,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像车身上自然形成的肌理,“小林的方案里,藏着这种小心思。”他转向董事会成员,“当年我们设计第一辆家用车,为了让后排中间的乘客脚能舒服点,把传动轴做了个小弧度,牺牲了5升储物空间,当时也有人骂我傻。可后来用户反馈,就这一点,让很多家庭选择了我们——因为他们觉得,这车是为他们着想的。”
林夏的眼眶突然发热,视线变得模糊。她想起老陈教她用油泥刮刀的样子,他总说:“刮弧线要像揉面团,力道得匀,急了就会出棱,看着别扭,摸着更别扭。”有次为了调车门的缝隙,他带着她蹲在车间三天,用塞尺量到0.1毫米,“缝隙大了漏风,小了较劲,开关门不顺滑,就像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得刚刚好。”
凌晨三点的设计室,只剩下林夏一个人。电脑屏幕上,风洞测试的模拟图还在闪烁,她调整着肩线的角度,把弧度减小了0.3度。修改后的模拟图里,涡流消失了,风阻系数降到0.28,刚好达到要求。她想起老陈说的“刚柔并济”,“设计不是硬碰硬,是找到平衡点,既满足数据,又不丢人心。”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老陈发来的短信,只有几句话:“当年我设计第一辆车,把尾灯做成长方形,被骂保守。但后来有个车主说,那形状像家里的窗户,深夜开车回家,远远看见它亮着,就像看见灯——车是用来开的,更是用来陪的。”
评审会当天,阳光透过设计室的天窗,在油泥模型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林夏揭开防尘布的瞬间,所有人都安静了——那道肩线在晨光里流动,从前大灯一直延伸到尾灯,像条被阳光镀过的河;前格栅的回纹在阳光下若隐若现,像藏着古老的故事;最妙的是车门把手,弧度刚好能让拇指自然搭在上面,像握住块被岁月磨亮的石头。
“这线条……看着真舒服。”有评审伸手去摸,指尖顺着腰线滑过,“说不上来哪里好,但就是觉得亲切,像认识了很久的朋友。”
张野的脸色很难看,却没再说什么。海归徒弟盯着模型看了很久,突然走到林夏身边,低声说:“我能不能……在我的方案里,也加道这样的把手?我发现……我的设计,确实少了点让人想摸的冲动。”
林夏收拾速写本时,发现老陈的短信还有后半句:“好的设计,要让金属长出肌理,让机器记得人的温度。因为开车的是人,坐车的也是人,冷冰冰的线条,留不住人心。”
窗外的试车场上,她的“星途x7”正缓缓驶过,阳光在车身上流淌,像条温暖的河。林夏忽然明白,原来最好的线条,从不是对抗风的锐利,而是懂得与风共舞;最好的设计,不是追求冰冷的完美,而是在数据与人心之间,找到温柔的平衡。就像人在生活里,最终要学会的不是强硬,而是柔韧里的那份坚持——既不委屈自己,也不辜负别人。
她拿起铅笔,在新的草图上画下第一道线,流畅而温暖,像在金属上,刻下生活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