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没开取景器，凭手感调整光圈，把iso调高，这样不用闪光灯也能拍。他蹲在离床一米远的地方，镜头对着金毛，没有逗它，没有叫它的名字，只是安静地等着。金毛的眼睛半眯着，看了看主人，又看了看林夏，主人蹲在旁边轻声说话，讲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你当时才三个月，胖乎乎的，把我的皮鞋咬坏了”，老狗的耳朵抖了抖，一滴眼泪从眼角滚下来，砸在尿垫上洇出个小圈，像一颗珍珠。
快门声轻得像叹息，林夏连拍了七张，全是侧脸，没有强行逗笑，没有打光板，只有自然光从窗户照进来，刚好落在金毛的脸上。有一张拍到了它看向主人的眼神，温柔得像一汪水，还有一张拍到了它尾巴尖晃动的瞬间，虽然微弱，却充满了爱。
男人看到成片时突然哽咽，指着其中一张：“它这眼神……跟我求婚那天一模一样，知道我紧张，就这么看着我，好像在说‘别怕’。”他掏出钱包，里面夹着张泛黄的照片，正是这只金毛小时候，趴在他求婚的戒指盒旁，歪着头看他，“你比影楼拍得好，真的好。它们不用装，真好，这样的照片才有意义，以后想它了，看这张，就像它还在我身边。”
张女士突然出现在救助站门口，手里的宠物箱还敞着，她的布偶猫不知什么时候从箱子里出来了，正蜷在林夏的相机包上打盹，尾巴圈着自己的爪子，很安逸。“刚才……我看了你的朋友圈，你发的金毛照片……”她的声音软了些，不像刚才那么冲了，指着相册里三腿狗的照片，“这只狗勾……我在小区见过，后来被车撞了，没想到你给它拍过照……”林夏递给她张底片，是刚才趁她不注意拍的，她的布偶猫偷偷舔爪子的样子，很放松，“它刚才跟我撒娇了，你要不要看看？这才是它舒服的时候的样子，比硬拍自然多了。”
暗房的红灯亮到后半夜，小周蹲在冲洗池边捞底片，显影液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他突然问：“夏哥，咱们总跟客户呛呛，真的能保住生意吗？连锁影楼都用ai修图了，一键换背景，咱们还在等猫主子赏脸，等狗勾心情好，太慢了，效率太低了。”林夏把金毛的照片插进相册，旁边留着空白页，以后可以放它小时候的照片做对比，“你看这老相机，手动对焦慢，但能抓住真实的瞬间。动物的心跳不等人，好照片也一样，急不来的。客户现在可能不理解，但等他们看到宠物真实的样子有多可爱，会明白的。就像人，自然的笑比强装的笑好看多了。”
第二天一早，张女士发来微信，是一段小视频，她抱着布偶猫看刚洗出来的底片，布偶猫用头蹭着照片上的自己，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配文：“它好像知道这是自己，刚才用头蹭照片了，看来它也喜欢这张。谢谢你，林老师，我之前太着急了，总想着拍得好看，忘了它舒服才最重要。”林夏望着窗外的梧桐树，阳光里有只橘猫在追落叶，跑得颠颠的，尾巴高高翘着，他抓起相机出门，镜头对准那团跳动的橘色——有些美好，不需要滤镜，只需要等它们自己闯进取景框，带着它们本来的样子，带着真实的心跳。
暗房的木架上，新的相册页正在晾干，金毛的照片旁边，三腿流浪狗的舌头好像更歪了点，笑得更开心了。父亲的笔记摊在桌上，某行字被阳光描成了金边：“拍动物就像交朋友，得让它们觉得你没坏心眼，镜头才敢说实话，才抓得住那些藏在尾巴尖上的心跳。”林夏拿起笔，在旁边加了一句：“也得让主人明白，真实的它们，就是最好的样子。”
相机包里的胶卷还有半卷，林夏想，下午去救助站看看，那里新来了一只流浪的小奶猫，眼睛刚睁开，或许能拍到它第一次走路的样子，摇摇晃晃的，一定很可爱，不需要任何修饰的那种可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