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妈?”林夏在他身边坐下,闻到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男孩的手一抖,苹果刀在指腹上划了道血痕:“嗯……警官,我真的知道错了,等我妈好点,我就去打工还钱。”
林夏看着他手腕上的烫伤,果然在旁边发现块月牙形的疤,颜色比周围的皮肤深些:“这疤怎么来的?”
男孩的脸色瞬间白了:“是……是小时候玩火烫的。”
“是吗?”林夏掏出协查通报,“那你认识这个人吗?”
男孩的眼睛死死盯着照片,苹果“啪嗒”掉在地上。他突然站起来,椅子被撞得往后滑了半米:“我不认识!你们抓错人了!”
“上周三晚上八点,你在哪儿?”林夏的声音很稳,“诚信电器行的老板说,那天看见个和你身形差不多的人在店门口徘徊。”
男孩的肩膀垮了下去,蹲在地上抱着头:“不是我……是我爸让我去的……他说只要拆够十台空调,就给我妈凑透析费……”
林夏的心沉了沉。原来夹克男是他父亲,那个在逃的抢劫犯。男孩说,父亲半年前突然回家,带着身伤和一箱子来路不明的钱,说“做完这票就带你们娘俩走”。
“他现在在哪儿?”
男孩抬起头,眼泪混着鼻涕往下淌:“他说去火车站接个人,让我在仓库等着……警官,我爸他本性不坏,都是为了我妈……”
林夏摸出手机,拨通了所长的电话:“所长,嫌疑人可能在火车站,我现在过去……”
挂了电话,他从兜里掏出包饼干,是早上小王给的:“先垫垫肚子,等下跟我去所里,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你妈那边,我已经跟护士说了,会有人照顾。”
男孩接过饼干,手指抖得厉害,包装袋撕了半天才扯开。林夏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突然想起自己的父亲——那个当了一辈子刑警的男人,总说“警察的孩子要比别人更懂事”,却在他十二岁那年,因为抓毒贩牺牲在边境线上。
傍晚六点,火车站的人流像条汹涌的河。林夏穿着便衣,盯着出站口的电子屏,上面滚动着各趟列车的到站信息。小王在旁边嚼着口香糖,眼睛瞪得像铜铃:“林哥,你说他会来吗?”
“会。”林夏的手按在腰间的枪套上,指腹摩挲着冰凉的金属。他太了解这种父亲了,就算跑遍天涯,也舍不得让孩子替自己顶罪。
七点零三分,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出现在出站口。他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但林夏还是一眼认出了他左额的月牙疤。男人东张西望了片刻,掏出手机似乎想拨号。
“行动!”林夏低声说,和小王一左一右包抄过去。
男人反应极快,转身就往候车厅跑。林夏追上去,风衣下摆扫过他的脸,带着股劣质烟草的味道。在检票口的栏杆处,他一把拽住对方的后领,两人一起摔倒在地。
“别挣扎了,张建军。”林夏死死按住他的手腕,手铐“咔嗒”锁上的瞬间,听见对方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押着男人往警车走时,经过站前广场的大屏幕。正在播放本地新闻,画面里是幸福小区的张老太,躺在病床上插着氧气管,旁边站着个哭红了眼的年轻人——是她的儿子,终于赶回来了。
“我妈怎么样了?”张建军突然问,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在医院接受治疗,脱离危险了。”林夏看着他被押进警车,“你儿子很懂事,说等你出来,一起挣钱给你老婆治病。”
男人的肩膀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铁窗映出他扭曲的脸,像个被戳破的气球。
晚上十点,林夏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宿舍。这是间十平米的小屋,墙上贴着张泛黄的照片——他和父亲穿着警服的合影,父亲的手搭在他的肩上,笑得一脸骄傲。桌上的泡面还没拆,是早上从食堂带回来的。
他拿起手机,给母亲打了个电话。听筒里传来电视的声音,母亲在那头絮絮叨叨:“天冷了,记得穿秋裤。你爸的忌日快到了,我给你寄了件他以前穿的毛衣,保暖……”
“妈,我挺好的。”林夏的声音有点发涩,“这个月值完班,我就回家看看。”
挂了电话,他从抽屉里翻出个褪色的红本,里面夹着父亲的警号。编号是“0”,他现在的警号是“0”——当年接父亲班时,领导特意申请的连号。
窗外的雨停了,月亮从云里钻出来,在地上照出片银白。林夏看着墙上的警徽,金属的光芒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明天早上八点,他还要去所里处理张建军的案子,还要去医院看看张老太,还要陪那个偷奶粉的女人去社区服务中心。
他想起刚入职时,师傅说的“警察这行,干的就是良心活”。抓贼要狠,待人要软,因为你永远不知道,那些看似穷凶极恶的人背后,藏着怎样的苦衷;那些看似懦弱的眼泪里,又憋着多大的勇气。
林夏把警号贴在胸口,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像父亲的手在轻轻按着他的心脏。明天又是新的一天,老巷的青石板路还会被雨水打湿,仓库的铁门还会虚掩着,而他会穿着这身藏蓝,继续走在辖区的每个角落,就像无数个前辈那样,把黑夜走成白昼,把崎岖走成坦途。
手机屏幕亮了下,是小王发来的信息:“林哥,张老太醒了,说谢谢你救了她。”
林夏笑了笑,回了个“晚安”。宿舍的灯最后一个熄灭,在漆黑的夜空下,那点微弱的光像颗不肯熄灭的星,守着这片土地的安宁,也守着每个平凡日子里的,不为人知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