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林夏回到办公室。老徐的铁皮柜在月光下泛着幽光,他打开最底层的抽屉,把今天修改的申报书放进去,在牛皮纸袋上写“2023年,盲用读屏软件”。旁边的“2008年汶川重建项目”袋里,露出半张老照片——老徐和一群戴安全帽的工人站在一起,背景是正在崛起的新房。
手机在桌面震动,是老陈发来的消息:“张工说谢谢,他把父亲的遗像摆在了研发部,说要看着项目拿证。”后面跟着个笑脸表情,像颗泪滴凝成的光。
林夏靠在铁皮柜上,突然觉得这些堆积如山的申报书,其实是无数个未说出口的梦想。他或许永远成不了聚光灯下的创业者,但他知道,自己写下的每串数据、核对的每项条款、争取的每笔补贴,都在让那些蜷缩的梦想慢慢舒展——就像王大姐的稻田终会丰收,小周的软件终将点亮盲者的世界,老陈的机器人终会走进工厂车间。
清晨六点,第一缕阳光照在申报书的封面上。林夏在“申报人承诺”那栏签下名字,笔尖落下的力道比平时重了些。他想起女儿画的纸飞机,此刻或许正乘着晨光飞翔,而那些藏在材料里的光,终会穿透表格的边框,照进最朴素的生活里。
上午九点,林夏带着修改好的材料去了种植合作社。王大姐的儿子正在电脑前填“雨露计划”申请表,屏幕上的光标闪烁着,像颗跃动的星。“林师傅,你看这行距是不是太密了?”王大姐指着刚插好的秧苗,田里的灌溉系统是用项目补贴买的,水管在阳光下泛着银光,“技术员说这样能多收两百斤。”
林夏蹲在田埂上,看着水珠从稻叶滚落,在泥土里砸出小小的坑。他想起申报书里的“亩产预估”,此刻突然有了沉甸甸的分量。小谭在旁边拍视频,说要给农业局做案例宣传,镜头里王大姐的儿子正帮着调试灌溉控制器,手指在触摸屏上滑动的样子,像在抚摸未来的模样。
中午回单位的路上,林夏绕道去了老陈的工厂。张工正在调试新的机器人臂,机械爪抓起零件的动作精准得像绣花。“评审组刚才来电话了,说材料没问题。”老陈递过来杯热茶,车间的墙上新挂了块匾,写着“高新技术企业”,下面贴着所有研发人员的照片,张工父亲的遗像摆在正中间,相框上系着红绸带。
“林老弟,下个月我们要招十个工人。”老陈的声音里带着底气,“订单排到年底了,都是用项目资金买的新设备挣来的。”他指着墙角的一堆申报书,“这些我都留着,等女儿长大了给她看,让她知道爸爸没吹牛。”
下午三点,林夏去残疾人创业园送最终版申报材料。小周的团队正在给盲人用户做培训,读屏软件念出的“文件保存成功”声此起彼伏。有个戴墨镜的小姑娘摸着键盘,突然笑了:“我也能打字了,以后可以给在外打工的妈妈写信了。”
林夏看着小周在黑板上用盲文写下“申报成功”,指尖划过凸起的圆点时,像在弹奏命运的琴键。创业园的负责人说,要是项目批下来,就能再招五个视障程序员,“让更多人知道,看不见也能敲出一片天”。
傍晚五点,林夏的手机收到三条消息:王大姐说“秧苗活了”,老陈发来了新订单的截图,小周的申报材料显示“已受理”。他把这些消息转发给妻子,很快收到女儿的语音:“爸爸,老师说我的画要去参加比赛了,我加了个铁皮柜,里面全是星星!”
办公室的日光灯管又开始闪烁,林夏换了支新的,灯光亮起来的瞬间,照亮了铁皮柜上的倒影——里面仿佛真的藏着片星空。他打开老徐留下的那盒2008年的材料,里面除了申报书,还有张泛黄的感谢信,字迹已经模糊,只依稀能认出“房子盖好了”“孩子上学了”。
窗外的晚霞正沿着楼宇蔓延,把天空染成了温暖的橘色。林夏拿出明天要处理的材料,是家自闭症儿童康复中心的“社会服务项目”申报书,封面贴着孩子们画的太阳,每个光圈里都写着“谢谢”。他想起老徐退休那天说的:“我们做的事,就像给这些太阳搭架子,让光有地方落脚。”
夜深了,调度中心的灯还亮着。林夏在铁皮柜的新抽屉上贴了标签:“2023年,所有正在生长的梦”。他知道,明天还会有新的申报书送来,有新的表格要填,有新的数字要核对,但这些重复而琐碎的工作,早已不再是冰冷的流程——它们是王大姐田里的稻穗,是老陈车间的机器臂,是小周指尖的盲文,是无数个平凡人眼里不灭的光。
就像此刻,手机屏幕亮着,女儿发来张新画的纸飞机,翅膀上写着“爸爸的光”。林夏笑了笑,在申报书的空白处画了颗小小的星,笔尖落下的地方,仿佛真的有光芒在流淌,漫过表格的边框,漫过办公室的窗,漫向那些需要温暖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