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两人在病房里聊天的时候，都刻意压低了声音，所以，他们的谈话内容，马菲菲应该是听不到的。
临走的时候，林东升认真打量着瘦弱不堪的马明达，说道：“看你这精神状态，不像要死的样子。”
“你听说过回光返照吗？”马明达反问道。
“不仅听过，还见过，我奶奶走的时候，我外婆走之前，都见过，但你这种，明显不太一样。”林东升直白地说道。
“老死和病死的状态，是全然不同的，前者是自然衰老，各部位的器官都接近衰竭，尽显老迈，但后者，某些部位可能看上去还不错，比如脸，但某些部位已经彻底报废了，比如肾脏等。”马明达说完，艰难地指了指自己浮肿的两腿。
林东升认真看了一下，确实肿得有点吓人。
马明达轻轻按压了一下，结果一按一个坑，那一块凹陷下去的地方，很久都没有回弹起来。
“现在，你总该相信了吧？”马明达问道。
“肾衰竭？”林东升。
“差不多吧，尿毒症是慢性肾衰竭的终末期。”马明达。
“我听说这个可以通过肾移植来治疗的吧？”林东升皱眉说道。
“就算移植了，也不一定百分百有效，不想再反复受那个罪了，早走早解脱。”马明达黯然说道。
“我走了，多保重，尽量活久一点，为菲菲的成长多争取一些时间，现在的她，还是非常在乎你这个父亲的，否则，也不会为了你的无理要求，特意把我叫回来。”林东升说道。
“我知道，但也没必要再坚持了，人生处处是告别，我拖得越久，她就需要照顾得越久，在国内拖得越久，对她的学习和成长，反而不好，她已经成年了，应该有能力独自应付一切了，更何况，还有你的照顾。”马明达洒然说道。
听到这话，林东升最初即使是故意硬起心思，也重重地叹一口气，说道：“你放心，只要她真的有需要帮助的时候，我肯定会管的，管一辈子。”
马明达笑了笑，说道：“你小子心性善良，从小就重情重义，对于你的承诺，我从不怀疑，不过，她一个电话就能把你叫回来，说明你对她，也并不是全无感情，只是你们都还需要更多的时间去跨出那一步，可惜，我是看不到那一天了。”
“我对她只有朋友之情，视她为亲人！”林东升丢下这话，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病房。
打开门，让他略有些意外的是，马菲菲并没有守在门外。
他一个人走到中间位置的楼梯拐角处，才看到了马菲菲孤独的背影。
“我们已经聊过了，也聊完了。”林东升柔声说道。
“哦。”马菲菲的反应很平静。
“你就一点也不好奇我们的谈话内容吗？”林东升。
“不好奇，结果都一样，他最后还是会死……”马菲菲的声音略有点哽咽，显然是刚刚哭过了。
“可以借你一个肩膀用用。”林东升犹豫再三，还是决定为她破例一次，只是不能让苏文浅知道。
然而，马菲菲却只是怔怔地看着他，然后用力地摇了摇头。
她已经长大了，被生活彻底催熟了，不再是曾经那个天真的小丫头了。
以她当前遇到的困难，只是一次简单的拥抱，解决不了任何实际的问题，反而会让自己更容易迷恋和沉醉，索性不要。
“可是，我却想抱抱如此坚强的你！”林东升说完，轻轻抱了一下她，然后不待对方有所反应，就快步离开了。
马菲菲并没有去追赶他，只是，她的目光，一直在默默地注视着他，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才再次放声大哭起来。
原来，孤立无援的感觉，是如此难受，她也终于理解了，曾经的林东升，有多么不容易。
可惜，现在，这种要命的感觉，找上了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