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可一定要撑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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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泥隘口的黄昏,照亮不归路。
最后一记鸣金声,仿佛垂死之人最后一声叹息。
潮水般涌来的魏军,又如退潮般泄去,只在滩涂上留下一片狼藉。
战场静了下来。
死一样的寂静。
尸骸枕籍,断肢折刃……
凝固的血块呈现出令人作呕的黑紫,烧焦的尸体散发出催人的熏香。
蜀军那道由三百多辆大车结成的防线,早已残破不堪,车厢上布满了刀砍斧凿的痕迹,车轮下堆积着敌人的尸体,却终究没有倒下。
它像一道伤痕累累的堤坝,顽强地屹立在尸山血海之中,守住了身后的那片土地。
幸存的蜀军将士,胸膛起伏,是他们证明自己还活着的唯一方式。
在这片死寂的画卷中央,唯有一人,兀自屹立。
王平。
他独自站在一座由魏军尸体堆成的小丘之上,身形如一株扎根于绝壁的苍松。
血色残阳将他的影子投射在那片修罗场上,仿佛一尊从九幽地狱归来的战神。
他那身早已看不出原色的甲胄,布满了裂痕与血污。
左臂的伤口在刚才的冲杀中再次崩裂,深可见骨,鲜血顺着他无力垂下的手臂,一滴一滴地落在脚下。
他没有看自己那条几乎废掉的左臂,甚至没有皱一下眉头。
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远方魏军败兵狼狈逃窜时扬起的烟尘,直到那烟尘彻底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
良久,他才缓缓收回目光。
“传令。”
一名距离他最近的都尉挣扎着站起身,踉跄着跑到尸丘之下,单膝跪地:“将军!”
“打扫战场。”
“收敛我军将士遗骸,就地掩埋,立碑为记。”
“救治伤员,先重后轻。所有能动的,都去帮忙!”
“清点人数,核报战损。”
“入……花名册!”
那些原本瘫软在地的士兵们,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
很快,清点的结果出来了。
那名都尉再次来到王平面前,嘴唇哆嗦着,几次想要开口,却都发不出声音。
“说。”
“禀……禀将军……”都尉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军出征三千人……此战……此战阵亡一千三百二十七人,重伤五百六十一人……其余……其余将士,人人带伤……”
“全军上下,甲胄、兵刃、弓弩,无一完好。车阵……车阵损毁过半,已无法再用。”
都尉说完,便将头重重地叩在地上,泣不成声。
三千精锐,一夜之间,伤亡过半。
剩下的,也几乎都失去了再战之力。
这是一场何等惨烈的胜利。
王平沉默了。
他缓缓闭上眼睛,虎目泪流。
一日之期。
他用一千三百多条鲜活的生命,和近两千名魏军的尸体,完美地完成了陛下交予的任务。
但他,没有丝毫的喜悦。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些在冲锋时对他高喊“将军保重”的年轻脸庞,浮现出那些用身体为他挡住刀枪的亲兵。如今,他们都已化为这片焦土上冰冷的尸体。
一股巨大的悲恸涌上心头,但他不能倒下。
他是这支残军唯一的支柱!
“派一队斥候出去。”
“人要少,马要好。远远地缀着马遵的败兵,不必接战,务必探明其动向,随时回报。”
“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