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维持威严,可每一个细节都在出卖他——手指抽搐,膝盖微弯,连站姿都不再挺拔。
他带来的那些鬼卒,原本杀气腾腾,现在却一个个眼神飘忽,显然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效忠的对象到底是不是个纸老虎。
“你以为……”他咬牙切齿,“你以为凭几句旧事就能吓退我?”
“我不需要吓退你。”我扇子指向井口,“我要的是你心里明白——你根本赢不了。你每一次摆出这副‘我是王者’的样子,其实都在提醒自己,你早就不是了。”
他喉头滚动,像是吞了口血。
我没再逼他。
有时候,最大的羞辱不是打倒对方,而是让他自己意识到,他已经站不起来了。
风再次吹过井口,带着一股更浓的甜腥味。
我知道毒巢母虫还在附近。
但她不会出来。
这种靠虚假权威吃饭的家伙,最怕的就是有人当众拆穿她的后台老板有多狼狈。一旦主心骨塌了,底下那一套谎言体系也就跟着崩了。
鬼王终于开口,声音不再沙哑,反而有点发虚:“你们……别得意……这只是开始……后面还有更强的……”
我笑了。
“你这话听着耳熟。”我说,“上次说这话的是个山贼头子,第二天就被官府抓去当苦力挖河了。你现在讲这个,是不是也预感自己快进局子了?”
寒星笑出声:“要不咱们给他备双草鞋?”
“不用。”我扇子一收,“他自己带了。”
话音刚落,鬼王身后一名鬼卒忽然松开了手中长矛。
另一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武器,又抬头看看鬼王,默默后退一步。
士气,已经溃了。
我往前迈了一步。
靴底踩在阵图边缘,发出轻微碎裂声。
鬼王猛地抬头,眼神终于露出一丝真正的恐惧。
不是愤怒,不是羞耻,而是——怕了。
他第一次在这个地方,在这么多下属面前,真正地怕了。
我看着他,语气平静:“你可以现在转身走。我不追。但下次见面,我不会再给你留面子。”
他没动。
也没答。
只是站在那里,像一尊快要裂开的泥像。
寒星低声问我:“他会不会突然冲上来拼命?”
“不会。”我说,“真正想拼命的人,眼睛会红。他现在眼里只有挣扎。”
她点点头,戟尖稍稍放低了些。
我最后看了鬼王一眼。
“回去吧。”我说,“趁还能走。”
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狠话。
最终却只是缓缓抬起手,挥了挥。
身后的鬼卒如蒙大赦,立刻收兵撤退,脚步凌乱,毫无秩序。
他一个人留在原地,站了两息。
然后慢慢转身,一瘸一拐地往远处走去。
背影佝偻,再不见半分王者气象。
寒星吐了口气:“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我收起扇子,“他还指望我能给他颁个‘最佳演技奖’?”
她笑了笑,正要说话——
井底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咳嗽。
和刚才那片落叶上的“快跑”一样,短暂、突兀、不合时宜。
我眯起眼。
左瞳琉璃镜微微发热。
井壁上那个倒写的“赦”字,正在缓缓渗出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