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输机的引擎声在密闭空间里持续低吼，震得人胸口发闷。刘正明那声无奈的叹息似乎还悬在空气里，被机械的轰鸣搅得有些模糊。张新成和我脸上的无奈还未完全敛去，机舱深处那厚重的黑色隔帘忽然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
一个穿着深灰色制服、脸上没什么表情的男人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泛着冷光的金属仪器，大小和形状像个厚重的平板电脑。他径直朝我们走来，步伐无声，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扫过我和张新成，最后落在刘正明身上，微微颔首。
“技术官，陈工。”刘正明立刻收起刚才那种带着点人情味的表情，站直了身体，语气也变得公事公办。
陈工没说话，只是把那金属仪器举到面前，屏幕亮起幽幽的蓝光。他先看向我，声音平淡无波：“聂焰，二级探员。确认身份，准备录入虹膜及骨纹信息。直视光源，保持头部稳定。”
那蓝光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感，仿佛能透过眼球看到更深层的东西。我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依言照做。冰冷的蓝光扫过瞳孔，带来一丝微弱的酸胀感。接着，仪器侧边伸出一个类似指环的套圈，示意我将手放进去。套圈缓缓收紧，内壁似乎有无数细小的探针轻轻抵压指骨，一阵细微的、如同静电般的麻痒感沿着手臂传来，持续了大约两三秒。
“记录完成。”陈工的声音依旧毫无波澜。他转向张新成：“张新成，五级探员。同样流程。”
张新成有些紧张地舔了舔嘴唇，动作略显僵硬地重复了一遍我刚才的步骤。我能感觉到他偷偷瞄了我一眼，那眼神里带着点对新流程的不安，或许还有一丝对我比他更高级别的复杂情绪。
陈工操作仪器时，刘正明站在一旁，双手背在身后，恢复了那种属于“引路人”的沉稳姿态。他低声补充道：“这是你们在局里的唯一身份密钥。以后进出基地、查阅权限内的档案、使用特定设备，都需要这个生物信息验证。证件丢了可以补，这个，就是你们自己。”
录入结束，陈工收回仪器，目光再次扫过我们两人，最后定格在我的证件级别上，那眼神似乎多停留了半秒，但依旧没有任何情绪流露。“二级权限，基础信息库对你们开放。五级权限，仅限于任务相关基础信息。”他言简意赅，像是在陈述一条冰冷的物理定律，“记忆清除将在落地前进行。做好准备。”
他说完，不再看我们，转身又消失在黑色的隔帘之后，仿佛从未出现过。那帘子落下的瞬间，机舱里似乎又只剩下引擎的轰鸣和我们三个略显压抑的呼吸。
张新成吐出一口气，肩膀微微垮下来一点，小声嘀咕：“又是清除记忆……刘哥，这‘洗脑关’到底怎么回事？不会真把我们弄傻了吧？”
刘正明摇摇头，脸上露出一丝理解但不容置疑的神色：“放心，技术很成熟。只是剥离掉关于试训场具体地点、内部结构、某些特殊训练手段的记忆片段，特别是你们失败或淘汰同伴的细节。这些信息如果被某些精神系的异能者捕捉到，会非常危险。清除后，你们只会记得自己通过了选拔，加入了第三局，以及一些必要的常识性规则。对你们本身的记忆和性格不会有影响。”他顿了顿，语气加重，“这是铁律，为了你们的安全，也为了组织的安全。”
我看着自己刚刚被仪器扫描过的手掌，指骨上似乎还残留着那点微弱的麻痒感。免死金牌？更大的权力？此刻，一种更真实的感受压过了最初的兴奋——踏入的是一个由精密规则、冰冷程序和绝对保密构筑的世界。刘正明是引路人，但前方的路，依旧笼罩在重重帷幕之后。
“那……清除的时候，会难受吗？”我忍不住问道，目光投向那深不可测的黑色隔帘。
刘正明沉默了一下，机舱的噪音填补了短暂的空白。“会有点……剥离感。像强行从脑子里抽走一段东西。不过很快，就像做了个模糊的梦醒来。”他看着我们，眼神带着一种过来人的安抚和告诫，“忍一忍就过去了。记住，清除之后，关于试训的记忆空白，不要去深究，更不要试图回忆。这是纪律。”
机舱的灯光不知何时调暗了一些，营造出一种催促休息的氛围。张新成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眉头却还微微皱着。我也向后靠去，机身的震动透过椅背清晰地传来。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夜色，运输机正载着我们，飞向一个被剥离了部分过去、也充满了未知的未来。那黑色的隔帘静静垂着，像一道即将开启新世界大门前的最后屏障，沉重而神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