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看到一片死寂。炉火的光在他脸上跳跃，映出深深的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警惕。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酒杯边缘。
“新矿点…是条活路，也是条死路。”他终于又开口，声音沙哑，“挖得深了，动静就大。我们几个老伙计都明白，这消息捂不住，迟早会引来更狠的豺狼。元婴？呵，下次来的，指不定是什么境界的老怪物。”
他猛地收回目光，直直看向我，那双眼睛里刚才的黯淡被一种近乎凶狠的亮光取代。“可那又怎么样？老子从第九局那鬼地方爬出来，不是来当缩头乌龟的！矿是我们的，命也是我们的！就算上面的人把我们忘了，就算最后真得埋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也得让那些敢伸手的杂碎，崩掉满嘴牙！”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捏得发白，桌上的酒杯都跟着轻轻一颤。就在这时，窗外极远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掠过夜空，带起一丝微弱却尖锐的破空声，瞬间消失在黑暗深处。
讲述者的身体骤然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他猛地转头，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急剧收缩，死死盯着声音消失的方向，连呼吸都屏住了。
鲁正明只是这个矿区的项目经理，恐怕事情比他想的更复杂，要不然第三局也不会派我们过来。既然上面没和他说清楚，那我就不要多嘴了。
他攥紧的拳头没有松开，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将那看不见的敌人捏碎。刚才那股凶狠的气势并未完全消散，而是凝滞在他紧绷的肩背线条里，化作一种令人心悸的沉寂。窗外，那丝微弱的破空声过后，是死一般的寂静，连惯常呜咽的风声都仿佛被某种无形的东西扼住了喉咙，陡然消失，只剩下炉火不安的噼啪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
我的指尖轻轻敲了敲粗糙的桌面边缘，发出几乎微不可闻的轻响，目光却未曾离开他那张在摇曳火光下明暗不定的侧脸。他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头颅微偏，耳朵似乎捕捉着夜空中每一个细微的震颤，像一头在黑暗中嗅到致命威胁的孤狼。几息之后，他才极其缓慢地、一寸寸地放松了紧绷的身体，但那双眼睛里的锐利和警惕没有丝毫减退，反而沉淀得更深，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
“听见了？”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剩气流摩擦声带的嘶嘶声，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冰冷的重量。他没有看我，视线依旧锁着窗外那片吞噬了声音的浓稠黑暗，仿佛能穿透那厚重的帘幕，看到潜伏在彼端的东西。“那东西……不像是风，也不像鸟。”
我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压下心头一丝异样的寒意。“嗯。”我简单应了一声，没有多余的话。空气里除了酒气、牛肉的膻味，似乎还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难以言喻的气息，像是铁锈混合着某种陈腐的腥甜，又像是……某种活物压抑着的吐息。我放下空杯，顺手将桌边的酒瓶也往里收了收。
他猛地转回头，目光如电般刺向我，那里面没有了之前的激动，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这地方……从来就没有真正安静过。”他喉结滚动，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但刚才那个……不一样。太快，太静……静得他娘的瘆人。”他深吸一口气，胸膛起伏，似乎在强压下翻涌的情绪，“鲁正明……他只知道挖矿，只知道守着那点晶石。他以为最坏不过再来个元婴老怪……”
他顿住，身体微微前倾，隔着桌子，我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深处那抹被恐惧和决绝交织缠绕的幽光。“小子，”他盯着我的眼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警告，“我不管你第三局到底想查什么，也不管上面打的什么哑谜。我只告诉你一句——盯紧点。这矿坑底下……还有这周围……藏着的东西，恐怕比我们所有人想的……都要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