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坛岛的午后被毒辣的太阳烤得发烫，咸腥的海风裹着沙粒，刮在脸上火辣辣地疼。近海的渔排连成片浮在海面上，塑料浮筒被晒得泛白开裂，渔网在阳光下泛着油腻的光泽，网眼间缠挂的海草蔫巴巴地耷拉着。林晚晴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褂子，后颈的衣料结着一层白白的盐渍，正踮着脚拉扯网箱的加固绳索。她的脸色苍白得像滩涂边褪了色的贝壳，嘴唇干裂起皮，没涂脂粉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额头上的汗珠顺着鬓角往下淌，砸在浮筒上，瞬间就被灼热的空气蒸发。
“咳咳——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突然袭来，晚晴猛地弯下腰，双手死死攥着渔网，指节绷得泛白，指腹被粗糙的绳结磨得发红。她咳得撕心裂肺，肩膀抖得像风中快要折断的木麻黄枝，胸口传来一阵阵针扎似的疼，眼前阵阵发黑，耳边的浪涛声都变得模糊，身体晃了晃，差点从晃动的渔排上栽下去。缓了好一会儿，她才用袖子胡乱抹了把嘴，瞥见袖口沾着的暗红血丝时，眼神倏地暗了暗，慌忙用衣角把痕迹擦掉，指尖微微发颤，却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绝不能让别人知道，她病倒了，这个家还等着她撑起来。
“晚晴姐！你这咳得厉害，要不歇会儿吧？”不远处渔排上的王婶停下手里的活计，踮着脚朝她喊，脸上满是担忧，“这天跟火烤似的，你看你脸都白成这样了，别硬扛啊！”王婶身边的李嫂也跟着附和：“是啊晚晴，你家守业不在家，你一个人又带娃又管渔排，累坏了可咋整？过来喝口水喘口气！”
晚晴直起身，扶着旁边的木桩缓了缓，强撑着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还带着浓重的鼻音：“没事没事，王婶、李嫂，我就是呛了口海风。”她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故意把话题岔开，“趁这会儿没风浪，我把这几排网箱再加固加固，前两天那阵小台风，可把我吓得不轻，别夜里再出岔子。”她说着，又伸手去拽绳索，可手臂却软得没力气，绳子从指尖滑了出去，带着她一个趔趄，幸好及时扶住了木桩，指节重重磕在木头上来，疼得她眉头紧蹙，却咬着牙没吭一声。
头晕得更厉害了，浑身发冷，却又冒着虚汗，粗布褂子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贴在背上黏腻难受。她从裤兜里摸出一个皱巴巴的纸包，倒出三粒白色的感冒药，就着随身携带的凉白开咽了下去——这是她昨天硬撑着去镇上卫生院买的最便宜的药，吃了三天，咳嗽却越来越重，可她舍不得再花钱看医生，家里的钱要留着给晓宇交学费，还要给守业寄去补贴生活。
“晓宇还等着我回去做晚饭呢，还得给他检查作业。”晚晴喃喃自语，给自己打气，眼底闪过一丝坚定。她扶着木桩，慢慢挪动脚步，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脚下的浮筒随着海浪轻轻晃动，让她愈发晕眩。她想去检查网箱里的鱼，可刚弯下腰，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天旋地转间，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紧紧抱住木桩，指甲深深抠进木头的纹路里，直到那阵眩晕感稍稍褪去。
夕阳西下，海面上泛起金色的波光，将晚晴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她终于收拾好渔具，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岸边走，手里的渔网竿几乎要撑不住，只能大半靠在肩上借力。她的背影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单薄，像一片随时会被风浪卷走的落叶，可她的腰板却依旧挺得笔直——为了远方的丈夫，为了懂事的儿子，她必须撑下去，再难再累，也不能让他们担心。海风卷着浪涛声，像是在为她的坚韧伴奏，也像是在心疼这个硬撑的女人，将她的身影慢慢送向岸边的灯火。
